苏州的夏夜,闷得像口锅。
赵宸的书房里,油灯被汗气熏得昏黄。卫十三的拳头砸在案上,震得砚台都跳了跳,墨汁溅在《孙子兵法》的封面上,晕出个黑团。“将军!不能再等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火山爆发般的愤怒,“童贯的人在江南杀了多少百姓?光苏州周边,就有三个村子因为反抗‘花石纲’被屠了!再等下去,咱们手里这点人,连自保都难!”
周明坐在角落,手里的折扇被捏得变形。他刚从嘉兴回来,那里的百姓举着“赵将军救我”的牌子,却被官差当成反贼砍杀,血流成河。“卫兄弟说得对。”他的声音沙哑,“陛下被蔡京、童贯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江南的惨状。咱们就算把证据送上去,也会被他们拦下。”
陈老栓蹲在门口,手里攥着根旱烟杆,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儿子的坟就在运河边,去年因为反抗运石的官差,被活活打死。“赵大人,”他猛吸一口烟,烟圈从鼻孔里喷出来,“百姓们信您。您一声令下,别说苏州,整个江南的人都会跟着您干!反了吧,让那些狗官知道,百姓不是好欺负的!”
赵宸望着窗外的月光,那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鹰嘴崖水坝上的栅栏。他想起那些冻死在水坝上的士兵,脸冻得发紫,手里还攥着铁锹;想起卫七临死前,塞给他的半块糖糕,说“留给兄弟们当干粮”;想起李若水偷偷从汴京送来的密信,上面用血写着“江南危矣,速救”。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翻腾,像运河里的浪,拍打着他的决心。
“反了……”他低声重复着,指尖在案上的地图划过汴京的位置,那里像颗毒瘤,吸着江南的血,“你们以为,反了就能救百姓?”
卫十三急道:“总比等死强!咱们有团练,有百姓支持,赵云将军在汴京也能呼应,关羽将军守住雁门关,金人打不进来……”
“金人?”赵宸打断他,拿起诸葛亮送来的密报,上面画着金国的兵马部署,“完颜宗弼刚肃清了完颜昌的势力,五万精兵就在边境待命。咱们一内乱,他立马会南下,到时候百姓要面对的,是比‘花石纲’更狠的屠刀。”
他看向周明:“你父亲是御史,你该知道,这大宋的烂,不是换个皇帝就能好的。蔡京的党羽遍布朝野,童贯的兵权握在手里,就算咱们打下汴京,这些人还会像蛀虫一样,啃食新的根基。”
陈老栓磕了磕烟锅:“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祸害百姓?”
“不是眼睁睁看着。”赵宸站起身,油灯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是要等。等一个既能除奸佞,又能防外患的时机。”他指着地图上的江南,“咱们把苏州打造成铁桶,囤积粮食,训练兵马,让这里成为百姓的退路。等金人南下,或者辽人异动,汴京必然慌乱,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但眼里的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卫十三的火气渐渐消了,挠了挠头:“将军是说,先当潜龙,等他们露出破绽再动手?”
“潜龙在渊,方能飞龙在天。”赵宸拿起案上的《北伐策》,这是诸葛亮和贾诩反复修改的,上面详细写着如何联合辽人牵制金国,如何清除朝中党羽,如何安抚百姓,“现在动手,是匹夫之勇。咱们要的不是一时痛快,是让这天下,真的能安稳下来。”
周明忽然道:“可百姓等不起了。嘉兴的人说,再不来救,他们就只能去投海盗了。”
“救。”赵宸的语气斩钉截铁,“让团练扮成百姓,去嘉兴帮他们反抗官差,就说是‘自发组织’。把咱们的粮食运过去,救济灾民,但对外只说是‘商户善举’。”他看向陈老栓,“你去联络江南的秘密会社,告诉他们,赵宸在苏州等着他们,只要不扰民,不叛国,有困难,我都帮。”
陈老栓眼睛一亮:“那些会社里有不少好汉,当年都是被贪官逼得落草的!”
夜色渐深,书房里的灯却更亮了。赵宸将《北伐策》折好,藏进怀里,像揣着团火。他知道,卫十三他们的愤怒,百姓们的期盼,都压在他肩上。这潜龙的日子不好过,像在水底憋气,可只有憋住这口气,才能在出水时,掀起更大的浪。
窗外的月光,忽然变得清冽起来,像鹰嘴崖的雪。赵宸望着那月光,仿佛看到了水坝上的兄弟们在对他笑——别急,我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