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林晚就爬起来翻账本。昨夜她和陆峥商量好,今天一早就去大队部提承包粮仓的事。她把前三个月南街的销货单按日期排好,又拿针线在布包角缝了根带子,方便背着走。
陆峥已经在院里等了。他肩上挎着工具包,里面装着粮仓的照片和草图。两人没多说话,推开门就往村公所走。
大队部窗户开着,村支书坐在桌前看报纸。他抬头见是他们,放下茶缸问:“有事?”
林晚把布包放在桌上,打开拿出账本和纸页。“叔,我们想包村西的老粮仓。”她说,“做仓库,也当门面。”
村支书没接东西,只推了推老花镜。“那地方荒了好几年,风吹日晒的,漏雨不说,地基都松了。你们年轻夫妻,能撑起来?”
“我们有销路。”林晚把销货单递过去,“这是三个月的流水,平均每天入账三十块以上。分销点现在有六个,冰棍大嫂、跑乡集的货郎,还有供销社临时工都在卖我们的货。”
村支书一页页翻,眉头慢慢松开。
陆峥从包里抽出一张纸,铺在桌上。“这是我昨天量的面积,长二十三米,宽九米,能分三块区。这边放货架,中间做包装台,靠门口留个零售窗口。”他又掏出几张照片,“屋顶还能修,换几片瓦就行。”
村支书点点头,但语气沉下来:“合同得签十年。租金一年六十块,先交半年。”
林晚心里一紧。半年就是一百八十块,她手头加上陆峥的退伍津贴才一百多。
“能不能分期?”她问,“先交三个月,剩下的按季结?”
“规矩不能破。”村支书摇头,“去年豆腐坊也是这么办的。”
林晚没争,低头翻账本。“叔,我明白集体资产不能乱来。这样,我每月报一次营收,您派人查账都行。再加一条——头一年赚的钱,两成拿来给村里修路或买灯泡,算我们尽一份力。”
屋里静了几秒。
村支书盯着她看了会儿,又看看陆峥。“你一个女人,想得倒远。”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林晚说,“是我家老陆一起扛的。他退伍回来没享过福,现在天天拉车搬货,手上全是茧子。我们不想一辈子推着摊子跑集市,风吹雨打不算,货还总坏。要是有个屋子,能让更多人买到干净便宜的零食,也能给村里添个正经买卖点。”
村支书站起身,踱到窗边。外面几个孩子追着牛跑过,尘土扬了一路。
他回身坐下,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合同签十年,租金不变。首期交三个月,剩下按季付。每月十五号前交报表,年底分红两成归集体。敢不敢签?”
“敢。”林晚答得干脆。
陆峥从兜里掏出钢笔。林晚接过,在乙方名字上写下“林晚”,又让陆峥签了字。两人按下手印,村支书盖了公章。
“钥匙在保管员那儿。”他说,“下午就能交接。”
“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行吗?”林晚问。
村支书点头。“去吧。顺便把排水沟看看,雨季快到了,别到时候泡了货。”
三人出了大队部,直奔村西。
老粮仓孤零零立在坡下,墙皮脱落,木门歪斜。村支书掏出钥匙打开锁,铁链哗啦响了一声。
林晚迈步进去。地面坑洼,角落堆着烂草席和碎砖。阳光从破瓦缝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飘。
她走到墙边,伸手摸砖缝。“这墙结实,刷层灰就能用。”她转身问村支书,“电能通吗?”
“可以申请。”他说,“要装表,费用你们出。”
“行。”林晚应下,“明天就开始整。”
陆峥蹲在地上,用手掌压了压地面。“夯得实。”他说,“铺层油毡防潮就行。”
林晚走到门口,对着外面比划。“这儿安个柜台,开个小窗。旁边挂块木板,写‘林记便民’四个字。”
“叫‘林记小卖部’吧。”陆峥说。
“也行。”林晚笑了一下,“先叫着,以后看顾客咋喊。”
村支书站在门口看了会儿,说:“你们真打算干?”
“干。”林晚说,“今天回去就写招工启事,找两个可靠的人守仓库。张婶女儿会写字,我想让她管账。二赖子送货稳当,让他负责搬运。”
“嘴严就行。”村支书说,“别弄出岔子。”
“偷一罚十。”林晚说,“写进工钱条里,谁碰货先问清楚。”
村支书嗯了一声。“那我走了。钥匙给你们,别丢。”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晚站在空屋中央,环顾四周。她指着北墙:“那边摆货架,分三排。果冻粉和跳跳糖放高处,汽水糖浆靠边,怕热。”
陆峥从工具包里拿出粉线袋。“我先弹线。”他说。
他拉着线走到墙角,捏住一头,另一头交给林晚。“你攥紧。”
林晚接过线,贴着墙面拉直。陆峥抬手一弹,白线在墙上留下一道清晰印记。
“这边做包装区。”他说,“台子我来做,木料从后山老李那赊两天。”
“灯呢?”林晚问。
“先装两个灯泡。”陆峥说,“拉线找电工老赵,他欠我个人情。”
林晚点头。她走到屋后,发现墙角有个排水口,被杂草堵了大半。
“得清干净。”她说,“不然下雨全灌进来。”
陆峥走过来蹲下扒草。“这边还能挖条明沟。”他说,“引到坡下。”
林晚看着他满手泥,没说话,转身回屋里打开布包,拿出水壶和两个玉米饼。
她递了一个给陆峥。“吃点再干。”
陆峥接过饼,没急着吃。“你说,一个月内能开业吗?”
“能。”林晚说,“二十天够了。货架五天,装修十天,剩下时间试运行。”
陆峥咬了口饼,咽下去。“那我今晚就去找木料。”
林晚望着仓库外的土路。南街的顾客明天还得等她们出摊,但她知道,不能再靠一辆推车撑下去了。
她弯腰捡起一块碎砖,在地上划出三个区域:仓储、包装、零售。
陆峥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土。“我去借铁锹。”他说,“先把排水沟挖开。”
林晚点头。她把合同折好塞进衣兜,手指碰到钥匙,冰凉坚硬。
陆峥走出门,脚步踩在碎石上咔咔响。林晚最后看了一圈空仓库,转身跟出去。
夕阳斜照,两人影子拉得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