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萱堂的人找到周云芝时,她正在睡午觉。
被柳婆子那双凶狠的吊梢眼一瞪,人就清醒了一半。
她弹坐而起,惊讶道:“柳妈妈怎么来了?可是县主有什么吩咐?”
柳婆子瞪着她,满脸不悦。
“娘子还睡得着呢,府里都有人‘告御状’了!”
告御状这词也太夸张了。
但柳婆子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周云芝猛地一惊,彻底清醒。
慌忙趿拉鞋子下榻,披上衣服,“劳柳妈妈明示。”
到底是管家的娘子,柳婆子还是给周云芝行了方便,“花房的菖蒲,告赖管事跟郭娘子私相授受,从中牟利,现在人还在世萱堂跪着呢,娘子速去查了给县主复命吧。”
“……”周云芝愣在当场。
她已决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管它作甚呢?那菖蒲是真多事啊!
一个刚买来的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出什么头呢?!
赖管事是什么人?那是老太君的陪嫁齐妈妈的儿媳妇,本身也是郡公府的家生子,五代都在府里。
这回一家子跟着县主来江川,她男人在江川县最大的庄子上做管事,儿子则在世子跟前做护院。
真真是根正苗红的一个老婆子,在主子跟前比她还得脸。
这府里弯弯绕绕的事,知道的也比她多。
她去得罪赖婆子?这是谁要害她?
可她若不去,县主那儿又要问罪。
周云芝像被架在火上烤,直想砸几个杯子碗儿的泄愤。
但,是祸躲不过。
在柳婆子的注视下,她慌忙收拾好自己,挑了四个丫鬟婆子带着出了门。
府里的定例,一般妾室跟前就四个丫鬟婆子伺候。
郭妡进府时,她只给分了两个过去,说是人手不足欠着两个,待买齐了再补,但至今也没见她有补齐的动作。
自己院里却有大大小小八个仆妇,这还不含外头守门的婆子。
别人说起来,她也有说法。
她是管事的娘子,跟前没人不好做事。而郭妡不过是闲在院里只管伺候世子的妾室,现在还伺候不上世子了,两个便足矣。
她们俩认真论起来,终归不同。
周云芝一行五个,浩浩荡荡,出了门就很威风。
到了花圃边的小院,周云芝只带了一个人进去,其余都在外头等着。
赖婆子很会做人,府里上至各院的主子,下至各处的奴婢,她待谁都客气,何况周云芝是管事娘子,赖婆子就叫人上了茶,又上了点心。
周云芝在花房坐了两盏茶时间,两人算是相谈甚欢,随后赖婆子跟她一起去县主那去复命,她又命人叫上厨房的管事邱婆子一起。
一年多以来,县主也不是对周云芝的处事方式一无所知,见她们几人齐齐进来参见,心里就有数了。
可事情到底被大咧咧捅出来,端看她们寻些什么借口。
周云芝恭敬道:“县主吩咐的事,妾已查清,并将赖妈妈一并带来复命。”
县主点头,周云芝便接着说:“关于赖妈妈给羡秋院种子之事,妾已查明,原是邱妈妈同赖妈妈抱怨过几回,江川县能买到的菜蔬不如长安品类丰富,两位妈妈也是怕府中主子吃不习惯,就商量着在花圃中辟一块地来种些菜蔬,于是赖妈妈四处寻了些种子和菜根来试种。
而郭妹妹是农户出身,喜好劳作,听闻这事也要了些种子,在自己院里种一种,赖妈妈给郭妹妹行了方便,郭妹妹也是客气,就给了花房一些赏钱。
事分先后,顺序一错,大相径庭,全然不是菖蒲所说的,赖妈妈等人受郭娘子收买去外头帮她买东西进来,以此无视府中规矩而谋取私利。”
县主就看向邱婆子,邱婆子忙恭敬附和。
“确实如此,当时有不少人都在跟前,奴婢也是忧心此地物产贫瘠,怕贵人肠胃不适,这才向赖姐姐多事,还请县主恕罪。”
邱婆子真正是周云芝一手提拔起来的。
原先在长安时,她是南边逃难来的难民,卖的死契,在郡公府干了十年,也不过是个埋头做菜的厨娘。
周云芝接管中馈后要培植自己的人手,邱婆子抓住机会,在长安郡公府厨房做了库房。
听说周云芝被选中跟着世子赴任,她就主动表示跟过来,于是落了厨房的肥差。
所以,周云芝的场,她不能不捧。
周云芝和赖婆子商量好的说法能圆上,县主也不是非要追究的这些小事的。
毕竟老太君还在世,以老太君那护短的劲儿,她的心腹就暂时不动的好,否则容易被攻讦不孝。
县主困兮兮打个哈欠,“得了,这府里一天天的没个消停,既然如此,谁的人谁领回去处置就是。”
几人齐声应是。
一旁的菖蒲傻了眼。她不服极了,真这样被赖婆子领回去,她哪里能落到好?
“她们说谎,奴婢是亲耳听到的,桔梗说替郭娘子买一趟东西,就能得二百赏钱,可比周娘子大方多了,这活儿能做,下回再有下回必不会再犹豫!她们就是特意去买的!”
她说便说,当着周云芝的面拉踩,就将周云芝脸色弄得一黑。
赖婆子眼观鼻鼻观心的。
大不大方这事不是重点,重点是手底下的人没管好,县主会不高兴。
她见菖蒲还要说什么,直接上前一步,狠狠掴了一掌。
“县主跟前,岂有你这贱婢说话的份!此事你不知内情,不过嫉妒我派桔梗去送种子得了赏,你没得到就敢诬告管事,若人人都像你这般不服管教,府里岂不反了天了!”
清脆的一声,县主都皱了下眉。
“赖婆子,休要在我这喊打喊杀。”
赖婆子忙告罪:“是是!县主恕罪,奴婢也是怕这贱婢胡搅蛮缠扰了县主清静,奴婢这就带回去教训,必不让此类事情再发生。”
县主烦躁地挥手,菖蒲还在喊着,要郭妡、桔梗等相关人对峙。
周云芝使了眼色,身边人捂着她的嘴将她拖下去。
这边差不多处理完了,这回,县主再没对她不满,周云芝也松了口气。
正准备告退,世萱堂门房婆子进来禀报。
“县主,郭娘子忽然昏过去了,羡秋院看门的王婆子吓得不行,整个院子全倒了,派不出一个人手来,现在乱成了一锅粥,还是外头洒扫的几个婆子四处寻人告知消息,这会儿府医才往羡秋院去,估摸着世子也快回来了。”
县主眉头蹙得死紧,费力坐起来,一瞬间不耐烦极了,厉声斥道:“好好的人,怎么就昏了?!”
那婆子不知内情,也不敢随意猜测,于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而周云芝,没来由的心里一个“咯噔”,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她忙道:“县主别急,妾先去看看。”
县主深吸一口气,烦躁的挥手叫她去看,心底也生了怒。
川州府这宅子,真是……没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