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力气极大,差点将她拖入水中,郭妡猛地颤了下,性格使然,被吓到的时候,她从来不尖叫,而是定定盯着危险的来源看。
“阿妡!”
“松手!快松手!”
郭泰和张花也被吓了一跳,忙抱住郭妡的腰往岸上拉,生怕她被水里的东西拖下去。
“别怕,水中是人。”郭妡心跳得如擂鼓,头皮还在发麻。
但她看清了,是个人。
这样冷的夜晚,活水虽不如死水冰凉,泡久了也能冻死人。
路边的男人不要捡,捡了会倒大霉。
这是上辈子多年看剧经验告诉她的,唯独老头是例外,路边的老头都有点东西。
作坊里,好几个老技工都是趁别的地方闹荒年捡来的。
郭妡反手抓住那只苍老的手,回头低声道:“阿爹阿娘,搭把手,把这老伯拉上来。”
老头从水里出来时,腰间死死绑着一支刀鞘,至于刀,已经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他脱力的咳出几口河水,撑着石头坐起来,郭泰立马张开手,将妻女护在自己身后。
“多谢三位恩人,恩人别怕,我不是恶人。”他努力站起身,向郭妡等三人抱拳,精瘦的身体上裹着破损的单薄衣衫,水帘似的滴着水。
郭妡安抚的拍拍郭泰的背,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倒出里头裴玄止备的碎金子,让老头伸出手。
这是裴玄止让她带去山南赏人用的,她随身备着一些。
此人危险程度较高,钱可以给,装钱的袋子却不能给,多少要谨慎些。
“老伯,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们这儿只有一堆拖家带口的平头百姓,不敢卷进任何恩怨。我们救你,只是缘份使然,也不图你回报什么,这有些金子,你拿着速速离开吧。”
老头愣了下,没想到她撇清关系撇得这么快,被河水泡发的苍老的手伸出,接住郭妡给的金子。
说不落寞是不可能的,几天前,他还是江湖上响当当一条汉子。
只是这女子说得对,不管如何人家于他都有救命之恩,他不能恩将仇报。
老头将碎金子揣进怀里,再次抱拳,“恩人放心,我这就走,若黄某有幸活下去,日后定当报答恩人。”
他解下刀柄当拐杖,走出几步猛地回头,将郭妡又吓了一跳。
“敢问恩人,这是何方地界?”
这只怕是逃命逃得什么都不顾上,郭妡迟疑一下,并没说具体位置,“剑州都督府下川州禹县。”
老头脸上划过一丝怅然,再次谢过,转身走进夜幕。
结果,没走几步,忽然往前一跪,整个人俯面扑在山石路上。
“……”郭家三人都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又生生顿住,并排站着。
六只手你抓我,我拖住你,胡乱抓做一堆,然后面面相觑。
“妡儿,这……”郭泰望着夜幕里鼓囊囊的人,无奈的很。
郭妡也是叹气,如果这老头动过念头想杀他们三人灭口,或者死皮赖脸不走,她都狠得下心将人丢下不管,甚至直接踹进水里去。
偏偏,这老头如此知情识趣。
“你们别动,我去看看。”郭妡将父母扯到身后去。
人生在世,终究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倒不是防这老头碰瓷,而是那种走江湖刀尖舔血的,大多诡计多端,万一是察觉自己武器已经丢了,担心一人不敌三人,故意假做晕倒引他们上前查看,从而暴起杀人呢?
现如今这节骨眼,郭妡到底是三人里最健康健壮的,也跟着几名村壮学过几招花拳绣腿,再如何都能给爹娘拖延逃跑的时间。
她小心翼翼走过去,捡了路边一截树枝,拨弄几下老头的脸。
人是一动不动的,郭妡在他身上各处都捅了捅,尤其是咯吱窝、腰窝这些地方,人还是不动。
如果放平时或者是个年轻人,她肯定还要抽几下,但这到底是个老头,抽几棍子就是缺德的虐待老人了。
她蹲身,在老头鼻子下摸了把,还有气,又狠狠掐他人中,老头完全没反应,看来是真晕了。
这才是真正的难办,郭妡架起老头两腋先把人扶起来,放到一边山脚下。
郭泰和张花也小心摸过来,张花皱眉说:“眼下有郡公府的人在,这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带回村去。”
郭泰点头,“是,看他腰间那刀鞘,他使的刀少说也有十斤重,朝廷对铁器管控严格,他背着十斤的大刀,只怕是个亡命之徒啊,周遭这些村民谁沾上他,都要惹祸上身。”
此话不假,大弘朝虽不像前世秦朝那样严格,几户人家只能有一把铁制菜刀,但明显是武器的铁器,一般人可弄不到。
张花面露难色,又说:“到底是一条命,放他死在这儿也伤天和。”
“哎……”郭妡再次叹了口气,“眼下只有一个去处,或许他去了还有救。”
郭妡话落,张花似想到什么,脸色瞬间舒展。
“藏风寨!”
母女两个异口同声,只剩郭泰一个没跟上,后知后觉拍了拍脑门,憨笑着看着妻女两个。
“走,趁郡公府那两个家丁还醉着,快去快回。”
郭家三个都是实干派,架起老头说走就走。
藏风寨在山对面,从前过了河还要翻两座山头。
如今,山里开了条暗道,第一座石山西向的千年古木下有个地洞,一路凿穿山体,连接了北侧的天然山洞,可以节省小半个时辰的路程,也可避开山里的野兽,十分安全。
没带火把,山洞里漆黑,但郭妡对这条路尤其熟悉,在前面引路,没怎么磕碰就见到了另一端的火光。
出口有人把守,听见动静,举着火把进洞。
两相一照,肩上扛刀的青年柴老七倏然吹了声口哨,吊儿郎当道:“我说郭家小娘子,你大晚上钻这地洞做什么,想通了?投奔我们山寨做二当家啦?”
郭妡翻个白眼,“少扯些有的没的,快搭把手,给你们寨里带好货了!”
柴老七这才看向老头,第一眼就被腰间的巨大刀鞘吸引,不由目光一肃,“这人哪儿来的?”
“河里捡的,搜过身上没有路引籍凭等物件,听口音,像是泷州一带的,刀丢了,他这身板能使大刀,想来身手不会差,且他应该通水性,在张家村附近白天没被人发现,手也泡得肿胀,至少在河道里东躲西藏了好几个时辰。”郭妡利落回答。
柴老七摸着下巴想了想,“莫非是漕帮的?”
郭妡问:“何出此言?”
柴老七奇怪的看郭妡一眼,“郭家小娘子不是号称满禹县消息最灵通么?这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