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房院的木门被粗木杠顶了上去。朱顺靠在门后喘得胸腔发疼,抹了把脸上的血沫子哑着嗓子喊:“架枪!墙根下都趴好!守住院墙!”
手下的人早没了退路,这会儿反倒狠了劲,纷纷拽着枪往墙后钻——会房院的土墙比外头的土工事厚实些,墙根还留着早年打枪时凿的枪眼,正好能架枪管。
刚架好枪,院外的土匪就涌到了街口,“嗷嗷”喊着往院门口冲。“砰!砰!”守在枪眼后的兵丁扣了扳机,冲在最前头的两个土匪应声栽在石阶下,后面的人被绊得一趔趄,却还往前涌,举着枪往院里乱打,子弹“嗖嗖”擦着墙头飞过去,打在院角的老槐树上溅起碎皮。
“撞门!给我撞开!”院外传来土匪的吼声,紧接着就听见“咚、咚”的闷响——是有人扛着圆木撞门板,木杠顶得门板直颤,朱顺咬着牙往门后顶:“给我打门那边!别让他们撞!”
墙根下的团勇掉转枪口,对着门缝往外打,子弹穿出门缝,撞门的土匪疼得嗷嗷叫着退开,没等喘口气,又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凑。有个土匪踩着同伴的肩膀往墙上爬,刚露出半个脑袋想往院里瞅,就被一枪崩了下去,脑浆子溅在墙头上。
就这么你来我往撞了三回——土匪要么往墙上爬被打落,要么扛着东西撞门被门缝里的枪打退,院里的人虽只剩几十个,却仗着厚实的院墙和枪眼死守,愣是没让土匪跨进院门半步。
朱顺靠在门后听着院外的骂声和枪声,攥着枪的手紧了紧——只要这会房院守得住,总能等点缓口气的机会。
东边林子里的仗打得更凶。庞义蹲在棵树后,对着树影里的黑狼手下连开三枪:“往左边散!别扎堆!”他吼着往旁边滚了滚,躲开几颗打在树干上的子弹。黑狼的人被压在林子边缘,却仗着人多往两侧绕,子弹像撒网似的往庞义这边罩。庞义心里急——他带的人虽能顶一阵,可黑狼是个不要命的,保不齐会硬冲。
果然没等他喘口气,就听见黑狼在那边嘶吼:“给我冲!抓不到江荣廷的婆娘,提头来见!”林子里突然炸开片乱枪,几十个土匪举着枪往前扑,硬生生在庞义的火力网里撕开个口子,二十多号人猫着腰冲了出去,直奔马车的方向。
“操!”庞义咬着牙要追,身后却被黑狼的主力缠得更紧,“盯着他们!别让他们再分人!”自己举着枪又扣动了扳机。
马车这会儿早没了马,四个亲兵弓着腰在前面拽着车辕,胳膊上的青筋绷得像要断。李玉堂护在车侧,手里的枪只剩最后三发子弹,方才又有两个亲兵倒在土匪枪下,现在身边只剩七个,个个喘得像风箱。
“李哥!他们追上来了!”有个亲兵回头喊,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就打在车轮上,木片“咔嚓”裂了块。李玉堂举枪回头打了一发,没中,只能吼:“拉快点!往林子密的地方去!”
车里面,吴佳怡的脸白得透了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沾湿了小翠递过来的帕子。她攥着陈妈的手,突然疼得浑身一颤,指甲深深掐进陈妈胳膊里:“陈妈……我、我要生了……”
陈妈心里“咯噔”一下,忙掀开车帘往外面瞅——土匪的影子就在几十步外,枪声“砰砰”地追着屁股响。她咬了咬牙,把小翠往身边拽了拽:“扶着夫人!别怕!老身今天豁出去了!”又冲车外喊:“李哨长!不能跑了!夫人要生了!”
李玉堂闻言心一沉,扭头就见几个亲兵把马车往棵大树后拽,自己和剩下的人背靠着树举枪还击。子弹打在树干上“咚咚”响,有个亲兵的枪“咔哒”响了声——没子弹了。他咬着牙把枪往地上一扔,抽出腰间的马刀:“拼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比土匪的枪响得更脆、更齐。追得最紧的两个土匪没等回头,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李玉堂一愣,抬眼就见林子里冲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举着枪嘶吼:“佳怡别怕!我来了!”
是江荣廷。他身后跟着范老三和巡防营的兵,二十多个土匪没提防,瞬间被撂倒七八个。剩下的吓得往树后躲,还没来得及举枪,就被巡防营的人围了上来,枪托砸在身上的闷响混着惨叫。
而马车里,吴佳怡的痛呼声突然一顿,紧接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哇”地划破了枪声——孩子生下来了。
陈妈顾不上擦汗,抱着皱巴巴的小婴孩,急着往车外喊:“剪刀!有剪刀没!剪脐带!”
外面正护着马车的亲兵摸遍了身上,摇了摇头。江荣廷刚掀开车帘要进来,就听见陈妈又喊:“马刀!拿马刀来!快!”他二话不说解下腰间的马刀递过去,刀鞘还没拔完,就见陈妈用布擦了擦刀刃,利落一划,又用布条紧紧扎住脐带。
“是个少爷!”陈妈抱着孩子递到吴佳怡身边,眼里含着泪笑了。
吴佳怡虚弱地睁开眼,看了眼孩子,又看向站在车边的江荣廷,嘴唇动了动。江荣廷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糙得很,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没事了,都没事了。”他声音有些哑,扫了眼周围,又扭头对范老三说:“三哥,带人护着马车,立刻撤出去,路上仔细着!”
范老三点头应下,立刻招呼人去牵马。江荣廷又低头看了眼吴佳怡和孩子,没再多说——碾子沟怕是撑不住了,他耽搁不起。
“走!”江荣廷翻身上马,手里的枪指向碾子沟的方向,“去碾子沟!”
身后的兵丁立刻跟上,马蹄声踏在地上,很快消失在林子里。马车旁,范老三正指挥着人把马车套上,车帘落下时,还能听见婴儿偶尔的啼哭,混着远处隐约的枪声,在林子里飘得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