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夜的柏油路上，电动车缓缓驶过，车轮与路面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林川骑着车，感受着夜晚的宁静和微凉的风。突然，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槟味飘进了他的鼻腔，这股香气让他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被远处的云顶会所吸引住了。会所的霓虹招牌在三百米外闪烁着，那跳动的灯光就像一颗被揉碎的星星，散发出迷人的光彩。林川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想要更仔细地欣赏这美丽的夜景。
就在这时，他的后轮胎压过了一片水洼。水洼里的积水被溅起，形成了一道小小的水花。林川这才意识到，刚才下过一阵急雨，地面还残留着一些湿冷的水汽，从地砖的缝隙中渗出来。
代驾！一声带着酒气的吆喝突然从会所的旋转门里冲了出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林川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深灰西装的中年男人正歪歪斜斜地靠在台阶上。他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在锁骨处，显得有些狼狈。而他手腕上戴着的百达翡丽手表，在路灯的照耀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他踉跄两步扑过来，手重重搭在林川肩膀上，酒气混着雪茄味直往人鼻子里钻：“小兄弟，就你了！送我回香樟园，车钱翻倍！”
林川突然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用力地拍了一下，这一拍让他的身体微微一震，肩膀也随之一沉。然而，尽管受到了这样的冲击，他的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迅速地扫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男人，注意到男人的眼尾有些泛红。这是一个细微的细节，但对于林川这样经验丰富的代驾来说，却是一个重要的观察点。他仔细观察着男人的瞳孔，发现它们的聚焦还算清晰，这说明男人虽然喝醉了，但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林川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这种半醉不醉的状态是最让人头疼的。真正醉得一塌糊涂、像烂泥一样的客户反而比较省心，因为他们通常不会给代驾带来太多麻烦。但像眼前这个男人这样，虽然有些醉意，但还能保持一定的清醒，往往会变得话多而且喜欢折腾。
“陈哥这是喝的不是酒，是底气啊。”林川扶着他往停车场走，手悄悄垫在对方后腰上防着摔，“我这车小，您委屈委屈坐前座？”
“委屈啥！”陈老板大着舌头拍他后背，震得林川牛仔外套都跟着晃，“我跟你说，哥今晚高兴！跟苏家那丫头谈合作，谈——”他突然顿住，眯眼戳了戳林川胸口，“你知道苏晚晴吧？苏氏集团那个冰山美人？”
林川手指在车把上微微收紧。
他想起今早苏晚晴抱着琴盒下车时，影子嘴角还翘着；想起她塞的润喉糖此刻正揣在兜里，贴着心口暖融融的。
面上却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知道啊，陈哥这是谈成大项目了？”
“成？”陈老板突然笑出声，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划拉两下，屏幕蓝光映得他脸发青，“就她那小丫头片子，还想跟宋家斗？你看——”他把手机往林川眼前一送，“股权变更书、并购意向函，宋家早把网撒好了！等这合同一签，苏氏就得管宋家养的那条疯狗叫爸爸！”
林川余光扫过屏幕。“苏氏集团股权质押协议”“宋家资本并购框架”几个黑字刺得他眼球发疼。
他想起代驾群里最近总有人说“云顶会所进了批高定”，想起李姐今早录苏晚晴笑声时的紧张，想起苏晚晴摸眼角那滴泪时的模样——原来不是普通的伤心。
“陈哥，您这手机...”他故意打了个哈哈，伸手挠了挠后颈，“要是被人拍到，明天头条该是‘陈总酒后泄露商业机密’咯。”
陈老板却把手机往怀里一收，醉醺醺地拍林川膝盖：“怕啥？我又不是没证据！宋家那丫头说了，只要我把苏氏的弱点抖出来——”他突然打了个嗝，话尾被酒气泡得绵软，“咳，反正你一开车的，知道了也无妨。”
电动车拐上主路时，林川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电机嗡鸣。
夜风掀起他牛仔外套，内层“林川·段子集”的封皮被吹得翻卷，淡粉色口红印擦过他手背——那是上周帮喝醉的小姑娘找手机时，她非要亲他本子留的记号。
此刻这抹粉却像团火，烧得他喉咙发紧。
“陈哥，您刚才说的宋家那丫头...”他捏着车把的指节发白，声音却还是慢悠悠的，“不会是宋雨桐吧？我高中同学，特爱扎双马尾那个？”
陈老板突然僵住。
电动车刚好碾过减速带，他猛地往前一栽，手机“啪嗒”掉在脚边。
林川余光瞥见屏幕还亮着，最上面那条聊天记录是：“老陈，苏晚晴的弱点找到了吗？”发信人备注是“宋小姐”，头像却是团模糊的粉。
“开你的车！”陈老板弯腰捡手机，动作快得不像喝醉的人。
他把手机揣进内袋时，林川看见他后颈冒了层细汗。
深夜的风卷着梧桐叶扑过来，林川突然想起今早苏晚晴说“无聊”时，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可此刻他怀里的润喉糖，却重得像块铅。
“到香樟园了。”林川停好车，回头时正撞进陈老板阴鸷的眼神。
那眼神和刚才的醉态判若两人，让他后脊梁骨直冒凉气。
陈老板摸出钱包抽了三张红票子，手指在林川手心里顿了顿：“今晚的事...别往外说。”
林川把钱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笑得露出白牙：“陈哥说啥呢？我一开车的，记性差得很。”他低头开锁时，余光看见陈老板快步走进单元楼，背影在感应灯下拉得老长，像根绷紧的弦。
电动车重新启动时，林川摸出润喉糖含进嘴里。
薄荷味刺得舌尖发疼，他却突然笑了——刚才弯腰捡手机时，他用指甲在陈老板车后座划了道印子。
明天天亮，他就能去车管所查到这辆车的归属。
夜风灌进领口，他掏出手机给代驾群发了条消息：“云顶会所那单，客户开黑色奥迪A8，车牌沪A·88x99。”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又补了句：“各位兄弟，最近接苏家的单，多留个心眼。”
手机屏幕的冷光里，他盯着“林川·段子集”上的粉唇印，轻声说：“苏总，你藏的秘密，我帮你找。”
远处传来汽车鸣笛声，林川抬头，看见香樟园顶楼有扇窗户亮起灯。
那光像颗星子，在深灰色的夜里忽明忽暗，像在应和什么未说出口的承诺。
电动车后座传来均匀的鼾声时，林川正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颤。
陈老板歪在狭窄的前座上，领带滑到锁骨处堆成皱巴巴的团，刚才还阴鸷的脸此刻松弛得像团发面，酒气混着汗味直往他鼻腔里钻——这醉得倒比刚才更实诚了。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
相册里躺着张模糊的截图：股权质押协议的甲方栏赫然盖着苏氏集团的红章，最下方备注栏用红笔圈着“宋氏资本优先回购权”。
刚才趁陈老板打酒嗝的空档，他佯装调整后视镜角度，手机贴在大腿上连拍三张，屏光照得膝盖发烫。
“陈哥，到地儿了？”陈老板突然哼唧一声，脑袋往林川肩头歪过来。
林川肌肉瞬间绷紧，却在对方蹭到牛仔外套前侧过身，指尖虚虚托住对方后颈：“快了快了，前面路口转个弯就到香樟园。”他刻意把电动车骑得慢了些，借着路灯扫过的光又扫了眼截图——红章边缘有圈极浅的水痕，像被人用湿纸巾擦过，这是伪造文件的常见痕迹？
电动车碾过减速带时，陈老板彻底瘫成泥。
林川单手扶着车把，另一只手快速在手机上操作：新建加密文件夹“苏氏危机”，把截图拖进去，密码设成苏晚晴生日——上周代驾时她接电话说“项目截止日定在11月23号”，他多嘴问了句“您生日也是这天？”，她当时没否认，只推了推金丝眼镜说“司机话挺多”。
当车稳稳地停在香樟园 3 号楼楼下时，林川轻轻蹲下身子，拍了拍陈老板的膝盖，柔声说道：“陈哥，到家啦。”然而，陈老板并没有醒来，他的鼾声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随后便又继续沉沉睡去。
林川见状，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弯下腰准备搀扶陈老板下车。就在这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陈老板西装内袋里露出的半截手机，屏幕竟然还亮着。好奇心作祟的林川定睛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刚才那条“宋小姐”的未读消息。
看到这条消息，林川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起身子，没有去碰那部手机。夜风猛地吹起他的外套下摆，“林川·段子集”的硬壳封面不偏不倚地磕在了他的腿骨上，一阵疼痛袭来，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林川摸了摸被磕疼的地方，然后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迅速地编辑了一条短信：“有人泄露您公司机密，建议查查陈老板的朋友圈。”他附上了刚才看到的那条消息的截图，收件人则填写了苏晚晴名片上的私人号码。
上周，苏晚晴下车时，将自己的名片塞给了林川，并微笑着对他说：“下次代驾还找你哦。”名片的背面，苏晚晴还细心地写了一句话：“别总吃路边摊，对胃不好。”
林川看着这条温馨的提醒，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发送键。就在短信发送出去的瞬间，陈老板突然像被惊扰到一样，猛地翻了个身，结果额头不偏不倚地撞在了电动车的把手上。
林川手忙脚乱去扶，手机“啪嗒”掉在地上。
等他捡起手机，屏幕上显示“已发送”，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把陈老板半拖半拽送上楼，在单元门口接过对方塞来的四张红票子，林川下楼时摸了摸后颈,全是冷汗。
他跨上电动车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动起来，像只急于出笼的蜂。
“新短信：”
他指尖发颤地划开，一行字跳进眼里：“谢谢提醒，下次还找你。”
电动车电机的嗡鸣声突然变得刺耳。
林川盯着屏幕，连路灯在玻璃上投下的光斑都成了重影。
这个号码不是苏晚晴的——她名片上的手机号是189开头，尾号是7777。
那会是谁？
宋雨桐？
不可能，她的号码他存过，尾号是999；周梦琪？
更不可能，那丫头加他微信时备注是“苏氏小周”，头像还是朵白莲花。
他突然想起今早代驾苏晚晴时，她抱着黑色琴盒下车前，往他外套口袋塞了颗润喉糖。
糖纸窸窣的声响里，她说：“今天的代驾费，我让助理打到你平台账户了。”当时他摸出糖晃了晃：“苏总这是怕我路上嗓子哑了讲不了笑话？”她没接话，转身时金丝眼镜滑下鼻梁，露出眼尾一点红，像被揉碎的胭脂。
此刻手机屏幕的冷光里，“下次还找你”六个字泛着青。
林川把手机贴在脸上，能感觉到屏幕的温度——和那颗润喉糖贴在心口的温度，像极了。
他突然踩下电动车油门。
夜风灌进领口，他摸出“林川·段子集”，翻到夹着润喉糖纸的那页。
纸上还留着苏晚晴指尖的香，是很淡的檀木味，混着琴漆的气息。
他对着纸页轻声说：“苏总，要是你收到短信了，就再往我口袋塞颗糖吧。”
回到出租屋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
林川冲了把冷水脸，盯着镜子里泛青的眼圈，从枕头下摸出个旧铁盒——里面全是代驾时收到的小物件：喝醉的白领掉的袖扣，老太太硬塞的枣糕包装纸，还有苏晚晴给的那张名片。
他把新收到的短信截图也塞进去，合盖时听见楼下收垃圾的三轮车“叮铃哐啷”开过。
躺到床上时，手机在床头柜上亮了又灭。
他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像朵歪歪扭扭的云。
明天要去车管所查陈老板的车牌，要去云顶会所附近蹲点，要......
“叮——”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代驾平台的消息提示音。
林川眯眼望去，只来得及看见“新订单”三个小字，眼皮就沉得抬不起来。
他把手机抱进怀里，迷迷糊糊想：明天中午吃盒饭时，说不定能收到什么有意思的消息呢......
窗外的月光爬过窗台，在他手背投下片银白。“林川·段子集”静静躺在床头柜上，最上面那页用红笔写着：“逗笑全世界不难，难的是逗笑那个藏起所有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