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被鸟鸣声唤醒时，只觉得身体各处都有些异样。
“疼死了……该死，是肌肉酸痛吗？”
想必是昨晚让 saber陪自己练剑的缘故。手臂、腰腿都传来阵阵发麻的痛感。不仅如此，仔细一看，身上还到处残留着淤青和擦伤的痕迹。
一边是因动用了平时不常用的肌肉而引发的酸痛，一边是被竹刀击打留下的伤痕，二者交织，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过好在还没到动弹不得的地步，这点疼痛要是都叫苦，只会惹人笑话。
我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打气，从被子里坐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做了次深呼吸。
冬日凛冽的空气涌入肺中，彻底驱散了刚睡醒时的昏沉，让大脑变得清醒。
我甩了甩头，看向时钟，时间还很充裕，照这个情况，就算做顿早餐，之后也还有富余时间。
心里盘算着早餐，一边换好衣服，走出房间朝厨房走去。
昨天因为那场骚乱，最后只能吃剩饭充饥，所以没什么能直接当早餐的食材了。
打算简单做一两道小菜，剩下的就靠拌饭料和味噌汤将就一下。
“……嗯？”
就在我正要走进客厅时，忽然听到厨房方向传来“咔嗒”一声响动。真少见，这个时间居然有人醒着？
“早上好，前辈。”
“啊，早上好，樱。”
拉开拉门，只见熟悉的后辈身影出现在那里。樱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看样子是正在帮我们做早餐。
我余光一瞥，看到灶台上架着一口锅。
看情形，樱应该是刚动手做味噌汤，这么说来，我或许还能搭把手——等等，不对啊，樱之前不是生病了吗？
“樱！？你……身体没事了吗？”
“嗯，我只是之前有点感冒，现在已经完全好了。让您担心了，实在抱歉。”
樱说着，朝我微微鞠躬。她面带温柔的笑容，看起来确实精神不错。
可是……樱会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我们才刚把慎二和 Rider打得节节败退。在那种情况下，慎二会把自己的妹妹送到敌方御主家里来吗？
“樱，慎二那家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哎？您是说哥哥吗？那个……哥哥从昨天起就没回家了……”
“没回家？他居然没回去？”
这就奇怪了。Rider受了那么重的伤，慎二自己又没有战斗力，按理说，他除了逃回自己家，应该别无选择才对。
但樱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
如果真是这样，那慎二难道真的没回家？
说不定，慎二是故意避开自己家，躲到 caster或者 Lancer的据点去了？
要是慎二在忌惮 saber的追击，这种可能性也完全存在。
“是的。最近哥哥经常不回家……不过话说回来，之前给前辈们添了不少麻烦，今天我难得有机会，就想着来做顿早餐。前辈您就好好休息吧。”
樱说着，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儿。她不仅精神状态很好，而且听起来她之前休息也和慎二没什么关系，看来我也没必要再追问下去了。
——你这家伙，到底想对这么乖巧懂事的后辈的哥哥做什么？
脑海中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我原本想露出的笑容瞬间僵住。
不管慎二在做什么，不管他身处何种立场，他是樱哥哥的这个事实都不会改变。
可现实是，我和慎二已经处于敌对关系……要是樱知道了这件事，她该会有多伤心啊。
我本该早已做好觉悟。毫无疑问，必须阻止慎二。但如果……阻止他的结果，最终会导致我不得不夺走他的性命，到那时，我该如何面对樱？
“……这样啊。那早餐就交给你了。不过要是感觉身体还有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要是感冒复发就麻烦了。”
我在混乱的思绪中，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好的，您就放心交给我吧，前辈。”
樱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声音中的异样。她最后朝我笑了笑，便转过身，继续忙活起那锅还没做好的味噌汤，甚至还轻轻哼起了小调。
虽说很多人都觉得做饭是件麻烦事，但在我们家却恰恰相反，做饭对大家而言更像是一种消遣。
也正因为这样，厨房经常会出现大家争着动手的场景。
最近能吃到樱做的早餐的机会也变少了，这次就安心交给她吧。
……更何况，再和樱继续待下去，我怕自己快要藏不住内心的情绪了。
···
“…… 喂，你们不觉得这情况有点不对劲吗？”
我小声说道，而 Archer 只是默不作声地嚼着腌菜。
Archer虽没说话，但那近乎带着杀气的气场，足以让人察觉到他心中强烈的不适感。
再看远坂和 Saber，两人也都一脸苦涩。
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餐桌，此刻所有人却都闭口不言，甚至弥漫着一丝厌恶 —— 这显然反常到了极点。
然而，唯独一人例外。
“前辈，尝尝这道腌菜怎么样？我看到有新鲜的菠菜，就试着做了。”
“啊、啊啊…… 谢谢，樱。”
后辈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热情地招呼着大家用餐。
在这片诡异的氛围里，只有樱还和往常一样…… 不，这么说其实并不准确。在场所有人中，唯有樱显得格格不入。
只有她，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常。
樱向来很会察言观色，像今天这样完全感受不到周围气氛的情况，还是头一次发生。
“…… 我说。”
终于，远坂放下餐具，用严肃的眼神看向樱，似乎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真的没事吗？”
“哎？您…… 您指什么呀，远坂前辈？”
“就这个啊。你难道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远坂指的，正是刚才樱给我推荐的那道腌菜。
面对远坂那明显压抑着怒火的模样，樱却像是没明白自己被指出了什么问题。在场所有人里，唯有樱没意识到这种致命的违和感。
樱微微歪着头，满脸疑惑地夹起腌菜送进嘴里。即便承受着众人的目光，她咀嚼着菠菜的表情也只有困惑，完全没察觉到哪里不对。
“那个…… 我觉得这就是道‘普?通?的’腌菜呀。难道…… 是不合您的口味吗？”
说着，樱便露出歉意的神情低下头……
但樱绝非故意为之。这不是玩笑，樱是真的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这种反常与她平日的样子判若两人，相比起烦躁，一种莫名的不安先涌上了我的心头。
“樱，你试吃的时候没发现吗？”
“嗯？我明明和平时一样试吃过了呀……”
“这也太咸了。你到底放了多少盐和酱油？
而且不止腌菜，腌渍物、味噌汤、盐烤三文鱼，每一样都咸得离谱。
…… 樱，你该不会是身体还不舒服吧？”
“哎 ——”
话音刚落，樱的脸色瞬间失去了血色。
她依次看了看我们每个人的脸，又低头看向桌上的菜，苍白的脸上顿时布满了怯意。
樱刚来到这个家的时候，确实出过这样的岔子。
但最近，就算偶尔有一道菜失手，也从没有过所有菜都出现致命失误的情况。
更何况，就算真的失手了，正常情况下试吃时也该发现了。连这都没察觉…… 难道樱的身体，出了什么异常吗？
“樱，若是身体不适，不必勉强，尽管说出来。我们立刻 ——”
Saber 正说着，突然 ——
“…… 呜。”
樱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般，猛地向一旁倒去。
“樱 ——！？”
“樱！？”
我扔下筷子，慌忙冲过去。伸手触碰她的额头时，一股惊人的热度传来。
…… 这不是玩笑。她发着这么高的烧，我刚才居然连后辈的状态都没察觉到。
看起来精神饱满的樱，不过是在强撑罢了。
“真是的，你们都在干什么啊……！士郎，快去拿体温计和毛巾！Saber 或者 Archer 都行，把樱抱回房间去！”
片刻之后，远坂绕到桌前，从我僵硬的手中接过樱，将她抱了起来。看着远坂干脆利落地下达指令，我连忙冲进了洗手间。
我飞快地在洗脸盆里接满水，拧干毛巾。
跑回客厅时，正好看到 Saber 抱着樱准备上楼。我抱着脸盆和毛巾，立刻跟了上去。
我本该更早发现的。直到昨天，樱的身体还虚弱到无法出门。这样一个病人，怎么可能一天之内就好到能做饭的程度？
冷静想想，这根本是显而易见的事。
或许是满脑子都在想慎二的事，我才没能顾及到这些。
我先入为主地认定樱是因为慎二的缘故才休息，即便后来知道并非如此，注意力也始终放在那边。对樱的关心变得敷衍，这全是我的错。
…… 这样根本不配做前辈。
满脑子只想着以后的事，却对眼前的情况视而不见。
连脚下的路都走不稳，连身边的后辈都顾及不到，还谈什么以后保护别人？
—— 我总觉得，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正在暗处盯着这样的我。
······
“…… 三十八度五。大概是感冒复发了。”
远坂从客厅走出来，一边叹气一边举起体温计给我看。
还好不是什么重病，若只是普通感冒倒还罢了，但烧到这个温度，也有可能是流感之类的。
“本来想带她去医院的，但说实话，现在把这孩子从家里送出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偏巧这时候藤姐也不在。真是…… 赶得太不巧了。”
我原以为藤姐今天不会露面，可就在刚才我们忙着照顾樱的时候，她打来了电话。
据说美缀昨晚恢复过一次意识，所以藤姐一早就去了医院，没来得及过来。
藤姐还说今天会一直待在医院，去学校也要很晚了。
目前的情况是，学校随时可能爆发战斗，甚至可能波及其他学生。
藤姐几乎不会被卷入其中，这也算是意外的幸运。
不然的话，我还得想办法让她暂时离开学校。但另一方面，把樱交给藤姐照顾这个选项，也彻底没了可能。
“…… 对了，要不拜托藤姐家的保姆吧？跟雷画婆婆说一声，她应该会派个人过来帮忙的。”
“藤村老师家的保姆？”
“对，对。她们家也有跟樱熟络的保姆，那边肯定没问题。”
“嗯…… 也是，现在这情况也容不得我们挑三拣四了。那这事就交给你了，士郎。
对了，绫子怎么样了？藤村老师不是去医院了吗？”
远坂果然还是惦记着朋友，不住地追问。面对她略带压迫感的凑近，我只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如实相告。
“我也只听说她恢复意识了，具体情况得等藤姐回来才知道。”
“这样啊…… 不过能好转就好。毕竟只是被吸走了生命力，只要意识能恢复，身体应该也会慢慢好起来的。之后再找藤村老师详细问问吧。
话说回樱的事，我今天还有要准备的……”
“远坂。”
我打断了正要继续说下去的远坂。她疑惑地歪了歪头，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依旧从容自然。
一边担心着后辈樱，一边为和慎二战斗做准备 —— 她能毫不犹豫地同时推进这两件事，难道心里就没有一丝动摇吗？
远坂明明也知道慎二是樱的哥哥。
我始终犹豫不决，无法迈出最后一步。可远坂却和我截然不同，始终保持着平日的状态。压抑已久的疑问，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就算要和慎二战斗，你也无所谓吗？”
“都这时候了还说什么傻话。是对方先挑事的，我不过是奉陪到底罢了。
…… 不过，你现在问这个，果然还是在担心樱吧？”
我的心思瞬间被她看穿。我掩饰不住慌乱，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别处。远坂见状，深深叹了口气。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也不想做让那孩子伤心的事。
但是啊，就算慎二真的出了什么事 —— 那也是他自己选的结果。
是他主动踏入这场性命相搏的争斗，选择了战斗。
而且，他既然选择了牵连无辜之人的手段，就已经没资格找任何借口了。
要是慎二真的打算使用结界…… 作为管理者，我远坂凛就有义务阻止他。”
所以，无论会受到怎样的指责和谩骂，她都已经做好了承担的准备 ——。即便没有说出口，远坂的眼神中也透着坚定的决心。
她和我不一样。
身为魔术师的远坂凛，早就接受了自己该走的路。
哪怕结果会让樱伤心，她也不会违背自己的职责。
这份超越同龄少女的坚强，或许正是她作为御主的资格所在。
“那我差不多该去准备了。樱就交给你了，士郎。”
她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般点了点头，随后猛地转过身。我目送着她一言不发地走向客厅，目光又落在了紧闭的客房门上。
我…… 做不到像她那样干脆利落。
慎二是我的朋友，樱是我的后辈。如果慎二只是普通朋友，我或许不会如此迷茫。
可一旦和他战斗，结果会波及到其他人。人与人之间是相互关联的，一个人的存在，总会牵动着无数羁绊。
不止樱。慎二人脉广，肯定还有其他朋友和熟人。
要是慎二突然从他们眼前消失，而且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作为起因的我，却连圣杯战争的事都无法对他们提及。
“…… 但我必须阻止他。”
可反过来想，这句话同样适用于慎二试图牵连的那些人。
那可是数百名学生的生命，以及可能引发的巨大悲剧。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或许，慎二还有回心转意的可能？
或许，他能意识到自己即将做的事有多严重 —— 这种希望，恐怕也只是徒劳。
昨天我明明亲眼看到，慎二的伦理观已经彻底崩塌了。
“我真的能做到吗？”
樱发着高烧倒下了。换作平时，遇到这种情况，就算请假不去学校，我也会带她去医院。
可今天不行。我必须亲手阻止那个企图牵连众多学生的家伙，阻止樱的哥哥。
一边是樱的感受，一边是数百名学生的生命。我很清楚，现实中根本不可能两者兼顾。和昨天在战斗中热血上头不同，现在的我必须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后做出决断 ——。
“—— 呵，事情倒是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啊，那丫头。”
不知何时，身后传来了 Archer 的声音。我不由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反应过来。
“别吓人啊…… 话说，你就不能别光看着，多少搭把手吗？”
“哈，你让本王去照顾你们这些杂碎？别开玩笑了。让本王沾染那种污秽，简直是万死不辞的大罪 —— 不过，那小姑娘倒还有些‘看头’。所以这次就不计较你的无礼了，但你可别产生什么无聊的误会。你们这些杂碎本就是侍奉本王的存在，绝不可能反过来。”
Archer 不屑地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悦。
他这种离谱的 “王者发言” 到底是从哪来的？
面对他这般唯我独尊的态度，我早已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无奈的叹息。
虽然至今仍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如果他从失忆前就是这副模样，那生前和他打交道的人，想必都吃了不少苦头。
“对了，那丫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啊？哦，烧得有点高，但应该只是普通感冒吧。可能是之前硬撑着做饭，把快好的病又给拖复发了。”
“哼，‘只?是?普?通?感?冒’吗？在你们眼里，居然是这样？”
前一秒还像是在担心樱，下一秒 Archer 却又露出一副 “原来如此” 的神情点了点头。这家伙的想法，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捉摸不透。
“罢了，这不重要。话说回来，杂碎，时间还充裕吗？你可没闲工夫纠结这些琐事。”
“…… 你说得对，刚才忙着照顾樱，不知不觉时间就紧迫起来了。得赶紧出发了。”
今天的作战，时间是关键。
我们要主动攻入敌方阵地，况且我方人数本就不足，一旦不能抢占先机、掌握主动权，陷入不利局面的只会是我们。
听说远坂昨晚就已经派出使魔监视学校了，但似乎没发现任何异常。
敌人至今按兵不动，这说明…… 他们恐怕是打算等学生到齐、上课时间开始后再现身。毕竟聚集的学生越多，能吸取的魔力也就越多。
我们必须在他们现身的瞬间发起攻击。
只有迅速击败 Rider，才能避免学生们受到伤害。反过来想，只要能打倒 Rider，我所有的担忧也就都能迎刃而解。
“我去楼下和远坂汇合商量作战，Archer 你也赶紧过来。我想你应该清楚，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我特意叮嘱了一句，Archer 则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挥了挥手。
我将这视作他同意的信号，转身朝着客厅走去。虽然作战计划远坂昨晚就已经拟定好了，但为了应对实战，还是得做最后的确认。
只是…… 不知为何，Archer 刚才看向客房的那道意味深长的目光，始终让我有些在意。
···
远坂制定的作战计划，简单明了。
Rider 要发动结界，就必须现身于学校。但目前结界尚处于未完成状态，即便强行启动，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挥效力。
在此期间，Rider 必须避开人群 —— 而说到学校范围内人迹罕至的地方，后院的小树林便是首选。
小树林里设有结界的基点。
要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启动结界，这里无疑是绝佳地点。
既然如此…… 我们在那里设下埋伏、布置陷阱，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选择。
若是 Rider 乖乖闯入这里，那再好不过 —— 我们只需直接触发远坂设下的陷阱，再由两名从者联手发动猛攻即可。
即便 caster 或 Lancer 同时现身，凭借地利优势，我们也足以应对。
就算对方像之前偷袭 Archer 那样使用空间转移，只要他们的现身地点是这里，也不过是飞蛾扑火。
反之，若 Rider 打算在其他基点启动结界，可选的位置也十分有限。
一旦其他从者踏入学校范围，我们便能立刻感知到他们的存在。
想必对方也具备同样的感知能力，但既然我们从一开始就驻守在校园内，掌握主动权的必然是我们。
无论 Rider 前往哪个基点，我们都能比他先一步发起攻击。即便退一步说，Rider 无需借助基点，能瞬间启动结界，先手出击的依然是我们。
当然，若 Rider 始终不现身，或是直接逃离，对我们而言也无妨。
无法获取足够魔力的 Rider，甚至可能自然消失；即便他向疑似囤积魔力的 caster 求援，也能削弱敌方阵营的整体实力。
只不过那样一来，我们就必须重新制定后续作战计划了。
总而言之，无论 Rider 做出何种选择，都不会对我们造成不利影响。
仅凭 “埋伏” 这一个简单的策略，就大幅限制了对方的行动 —— 远坂的战略眼光实在令人惊叹。
别说我了，即便换成 Archer，恐怕也未必能想到如此周密的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