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九找了簇茂密一点灌木丛躲了进去，虽然前边是森林，但是他真的动不了了，他感觉自己要死了，他太累了，不一会就再次昏死了过去。
再次醒来，长九是被一阵钻心的剧痛惊醒的，或者说，他以为自己醒了，却仿佛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痛苦泥沼之中。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周身经脉传来火烧火燎般的剧痛，仿佛每一寸都被撕裂、碾碎，丹田气海更是死寂一片。
那枚原本光华璀璨、雷霆环绕的金丹，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细微的裂纹，如同一个濒临破碎的瓷器，再也无法提供一丝一毫的法力。
最让他恐惧的是，他想用灵泉空间的水来为自己疗伤，无论他怎么使用意念，喊了上百次“进去”，灵泉空间一点回应都没有，仿佛从没有过一样。
这时他才明白，他与灵泉空间那丝紧密的神魂联系，断了！
或者说变得极其微弱，仿佛隔着一层厚重无比的磨砂玻璃，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再次触及。
也许是红月石最后那强行撕裂空间的手段耗尽了空间的力量？
还是空间本身为了保护核心而进入了某种自我封闭的应急状态？
他不得而知。
他现在，与一个废人无异。
不，甚至比普通凡人更加脆弱。
冰冷的恐惧和巨大的失落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从云端跌落尘泥，这种滋味，比身体的疼痛更加折磨人。
“呃…”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试图挪动身体，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模糊的视线捕捉到灌木丛外似乎有人影晃动。
是其他逃出来的修士？！
他们找到我了？！
来抢夺“虚空丹”了？！
长九心中警铃大作，强烈的求生欲让他拼命想要蜷缩起来，躲藏得更深，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嗖！
破空声响起！
一支粗糙但锋利的猎箭，带着冰冷的杀意，精准地穿过灌木缝隙，狠狠地钉入了他的胸膛！
“噗——！”
长九猛地睁大了眼睛，一口鲜血喷出，最后的意识里只剩下无尽的荒谬与不甘……
难道他长九，没有死在化神魔头手里，没有死在元婴修士围攻之下，竟要莫名其妙地死在一个凡间猎户的箭下？！
黑暗彻底吞噬了他。
……
猎户巴彦搓了搓手，满意地走向灌木丛。
刚才那动静，肯定是头不小的野猪，够家里吃上好几天了。
“嘿，这箭法，宝刀未老！”
他得意地嘀咕着，拨开灌木。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尽褪！
没有野猪，只有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年！
他的那支猎箭，正不偏不倚地插在少年的胸口！
“啊？！！”
巴彦吓得大叫一声，手里的猎弓都掉在了地上。
他杀过无数野兽，却从未伤过人！
“娃…娃子？！怎么是个娃子？！”
他手忙脚乱地扑上去，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少年的鼻息。
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胸口那支箭还在微微颤动，鲜血不断渗出。
“造孽啊！造孽啊！”
巴彦又急又悔，眼圈瞬间就红了。
他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小心地检查伤口，幸好箭矢似乎被肋骨卡住了，没有直接穿透心脏，但这也足够要命了！
“得赶紧救人！”
老猎人毕竟经验丰富，强压下心中的恐慌，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年（轻得吓人），也顾不上猎物了，发足狂奔，朝着山下自家的方向跑去。
“老婆子！老婆子！快出来！出事了！”
刚跑到篱笆外，巴彦就扯着嗓子大喊起来。
一个围着粗布围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慈和却带着担忧的中年妇人闻声快步走了出来，正是巴彦的老伴，村里人都叫她英嫂。
“嚷嚷啥呢？又打到啥了，一惊一乍的？”。
英嫂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巴彦怀里那个血淋淋的少年，脸色顿时一变，“这…这是谁家的娃？怎么伤成这样？！”
“我…我…”
巴彦老脸涨得通红，羞愧得说不出话，
“我…我以为是头野猪…就…就射了一箭…”
“什么？！你个杀千刀的老糊涂！”
英嫂一听，又急又气，狠狠捶了巴彦一下，但眼下不是责怪的时候，她连忙上前帮忙。
“快！快抱进屋里！轻点！小心他的伤！”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长九安置在客房的土炕上。
英嫂手脚麻利地打来热水，拿出家里备着的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
看着少年苍白稚嫩的脸庞和胸口那支狰狞的箭矢，英嫂的眼圈也红了：“这娃看着还没我们家小石头当年大呢…真是造孽啊…”
小石头，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十年前上山采药时，不幸被一头突然发狂的黑熊害了性命。
这是老两口心中永远的痛。
巴彦在一旁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讷讷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那灌木丛里黑乎乎的…”
“行了！别杵着了！快去请陈郎中！顺便把咱家那棵老山参切几片拿来吊气！”
英嫂一边小心翼翼地剪开长九伤口周围的衣服，一边吩咐道。
“哎！哎！我这就去！”
巴彦如梦初醒，连忙跑了出去。
英嫂看着昏迷不醒的长九，叹了口气，眼神充满了怜悯：“苦命的娃儿，放心吧，到了婶子这儿，说啥也得把你救回来…”
巴彦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村路上。
英嫂看着少年毫无血色的脸，那眉眼依稀让她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儿子小石头，心头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苦命的娃儿…挺住啊…可千万挺住啊…”
她不敢乱动箭矢，只能用干净的布蘸着温水，一点点擦拭周围的血迹，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
约莫一炷香后，巴彦几乎是把镇上最有名的老郎中陈老先生给拖来的。
老先生年过花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胡子都吹歪了。
“陈…陈老先生…您快…快给看看…”
巴彦喘着粗气，满脸哀求。
陈郎中喘匀了气，看到炕上少年的惨状，也是眉头紧锁。
他放下药箱，坐到炕边，先是仔细查看了箭矢的位置和深度，又轻轻翻开长九的眼皮看了看瞳孔，最后搭上他的手腕脉门。
这一搭脉，陈郎中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闭目凝神，手指换了几个位置，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甚至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
“奇怪…真是奇怪…”他喃喃自语。
“怎么了？陈老先生，这娃…”英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陈郎中收回手，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箭伤虽凶险，嵌在胸骨之间，离心脉只差毫厘，但老夫以金疮药和手法，小心取出，止血生肌，尚有五六分把握能救回…”
巴彦和英嫂刚松了一口气。
却听陈郎中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可是…这娃真正的要命处，不在箭伤！”
“啊？”老两口都愣住了。
“老夫行医四十载，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脉象！”
陈郎中捋着胡须，眼中满是困惑，
“他体内…五脏六腑皆受重创，经脉…恕老夫直言，几乎寸寸断裂！这绝非箭伤所能造成，倒像是…像是被巨力生生震碎的！而且他气血亏空到了极致，油尽灯枯之兆！按理说，这般伤势，早该…早该毙命多时了！他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中的奇迹！”
巴彦和英嫂听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他们这才想起，发现这少年时，他本就浑身是血，衣衫破烂，似乎在此之前就遭受过极大的灾难。
“那…那还有救吗？”
英嫂颤声问，手紧紧攥着衣角。
陈郎中长长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桌边写下了一张药方，又从药箱里取出几包珍贵的药材。
“老夫只能尽力而为。先以老参吊住他一口元气，再施针稳住心脉，然后小心取出箭矢，外敷金疮圣药‘白玉生肌散’。”
他将药方和药材递给巴彦，语气沉重，“至于他体内那骇人的伤势…已非寻常药石能医。老夫开些温养经脉、固本培元的方子，能否缓过来，能否醒来，就看他的造化和…天意了。”
他看了一眼炕上气息奄奄的少年，又看了看满脸焦急和愧疚的巴彦夫妇，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若三日内能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不能…唉，你们也已尽心，不必过于自责。生死有命，非人力可强求。”
说完，陈郎中开始施针，手法稳健，几根银针下去，长九的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然后他小心地处理了箭伤，敷上药粉，包扎妥当。
做完这一切，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背起药箱。
“药按时煎服，伤口切记不能沾水。老夫…尽力了。”
他再次摇了摇头，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出了房门。
作为医者，说出“生死有命”这种话，总是带着几分无奈和挫败。
屋内，只剩下巴彦夫妇和昏迷不醒的长九。
巴彦拿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药方，看着炕上面如金纸的少年，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了压抑的哽咽，后悔自己为何不看清一些……
英嫂也是泪流满面，但她很快抹去了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哭啥！陈郎中也说了，还有一线生机！只要有一口气，咱就不能放弃！”
她拿起那棵珍贵的老山参，“我去熬参汤！你去镇上的药铺，按方子抓药！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把这娃救回来！”
她看着长九，轻声却坚定地说：“娃，听见没？你得活下来…老天爷把你送到婶子家门口，就不能这么走了…”
接下来的日子，巴彦家几乎变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猎到的皮毛、采到的珍贵山货，全都换成了药材。
英嫂日夜不休地守在炕前，一遍遍地为长九擦拭身体，喂参汤，灌药汁。
巴彦则更加沉默地上山，寻找更值钱的灵药变卖换钱为长九医治。
日子一天天过去，长九胸口的箭伤在“白玉生肌散”的功效下渐渐愈合，但他依旧昏迷不醒，如同沉睡的瓷娃娃，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陈郎中后来又来过两次，每次诊脉后都只是摇头叹息，说内腑和经脉的伤毫无起色，能维持不死已是万幸，让老两口不用再费力了。
但英嫂不信这个邪。
她依旧每天絮絮叨叨地跟长九说话，仿佛这样就能把他从无尽的黑暗中唤回来。
“娃啊，今天太阳好，婶子给你晒晒被子…”
“巴彦叔今天运气好，挖到一株十年份的紫云苓，给你补身子最好了…”
“哎，要是小石头还在…”
三个月的时光，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期盼与坚守中，悄然流逝……
长九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光怪陆离，支离破碎。
一会儿是琉璃仙宗后山，师父在教导他雷法，笑容温和。
一会儿是岐山山庄，白羽拉着他喝酒，畅谈大道。
一会儿是寒潭深处，莲心精灵好奇地绕着他飞舞。
一会儿又是黄沙秘境，顾清影清冷的眼眸望向他，带着担忧。
但更多的时候，是无尽的黑暗、撕裂的剧痛、魔焰的狂笑、以及无数双贪婪的眼睛盯着他，嘶吼着“交出虚空丹”！
他在梦中挣扎、奔跑、战斗，却一次次跌倒，灵力枯竭，如同溺水般窒息。
……
昏迷的长九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寰宇大世界·青冥森域边缘地带的一个小镇——蓬莱镇下属的向阳村。
青冥森域，顾名思义，乃是无尽原始古林的国度，木属性灵气浓郁，盛产各种灵植药材。
向阳村便坐落在莽莽群山脚下，村民多以狩猎和采集山中的灵草、灵果为生，卖给过往的修士或镇上的药铺，换取生活所需。
这里民风相对淳朴，虽然清贫，但也宁静。
这一日，英嫂照常为长九擦拭身体，却发现他的手指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一愣，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凑近，紧张地呼唤：“娃？娃？你能听见婶子说话吗？”
炕上的少年，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在与无尽的梦魇搏斗。
最终，他艰难地、一点点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担忧和惊喜的、慈祥的中年妇人的脸庞。
“醒了！娃醒了！老头子！快来看啊！娃醒了！”
英嫂喜极而泣，朝着门外大声喊道。
长九茫然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环境和妇人，大脑一片空白，剧烈的疼痛和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碎片缓慢而艰难地开始拼接。
而他那布满裂纹的金丹，依旧死寂地悬浮在破碎的丹田之中，蒙着厚厚的尘埃。
他的修仙之路，似乎真的走到了绝境。
可能是大脑想的太过集中，不一会又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