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兀和西兀共有的习俗,女子收下男子的坐骑就相当于默认了男子的求娶之意。
萧染没有告诉布芙。
一是觉得布芙很喜欢那匹黑马,如若知道了,一定会狠心退回去,难免会心生不舍,即便不退回去,日后骑起来心中也会不舒服,他不希望看到她为难的样子;
二是不想让布芙误会他也打算送她马的意图,虽然那匹枣红马不是他的坐骑,是他另给她选的。
既然这个习俗会惹她不快,何必让她知道。
再说,大兀的习俗,用在大夏的女子身上可作数可不作数,不想作数它便什么都不是。
布芙三人赶着马浩浩荡荡的直奔三门关大营。
布芙将那匹枣红马送给了顾念成,顾念成一开始不愿意要,布芙收乌木兮那匹马的时候,他就不舒服了,恨自己没有本事搞来上等良马。
他希望凡是布芙喜欢的东西,都是他送的。
大醋坛子顾念成本就视萧染为仇敌,怎么会收他送的东西,要不是念在布芙爱马如命,他杀了那匹枣红马的心都有。
布芙也知道他和萧染不对付,可她厚着脸皮从萧染那要来的马,就是给他要的呀。
布芙压着耐性,给顾念成讲着她的道理:
“大哥,这马之前别管是谁的,现在是我布芙的,我想怎么处置那都是我的事,跟旁人没关系。
我心疼大哥,多日来照顾我劳心劳神的,就是想送大哥一个礼物,怎么,嫌这马我得的不够光明正大?”
如此一说,顾念成的心熨帖多了,欣然收下,这可是布芙送他的礼物,宝贝着呢。
带着一群马赶路,速度提不上去,还挺麻烦。
闲来无事,三人琢磨着给枣红马取名字,屠八斤说:
“大哥,营正的马叫二狼,你的这匹取个啥名好?要不也叫个天上神仙的名,‘红孩儿’咋样?”
“滚蛋!”顾念成不满意的说道,“听起来就是个娃娃名,叫起来不顺口,也不威风。”
“听说书的讲,关二爷的马叫赤兔马,大哥你这匹叫‘赤狐’如何?”布芙提议道,顾念成仍是没有采纳。
“闪电”、“追风”、“胡杨”……
布芙和屠八斤绞尽脑汁琢磨着马的名字,想了一路,没有一个能入了顾念成的眼。
马上快到三门关了,顾念成才慢悠悠的说出一个名字,也是他想了一路,认为最配这匹马的——“火阳驹”。
不好听!布芙和屠八斤一致认为。
顾念成懒得理会他们,这是布芙送他的第一个礼物,他异常珍惜,取名字自然也要有意义。
他第一眼见到布芙,是在八营辕门口,她骑着马扛着落日,带着一股劲风,缓缓向他走来。
那一天的落日像火一样的红,这匹马也像那天的落日,火一样的红。
一百匹马被安顿在三门关外一个大农家院里,屠八斤给农户多留了些银子,又威胁农户好生照顾那一百匹马,若是不周,定要大祸临头。
布芙怕死了陆文铮,怕他再抢她的马,得把马先藏起来。
三人快马加鞭,直奔三门关大营。
布芙见屠八斤背着个包袱,问:“咱们这身衣服都是东兀兵的,盘缠也是萧染送的,哪来的包袱?”
“营正,这里面是你的那本《六韬》,两包漠兰花茶,还有一个漠兰花做的枕头,临走前,伺候你的那个婢女给的。
这么金贵的东西,我怕弄丢了,就随身背着了。”
里面还有一样东西,屠八斤没说,就是布芙背他俩的那件血衣。
三门关大营,孟冬十月,山寒水冷。
三人没穿军装,没出示腰牌,没遇到阻拦就进了大营。
布芙的名号在北焰军太响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军功没让人记住,闯的祸倒是全让人记住了。
三打亲卫队,团战二十一营,校场罚站,中秋比武夺魁,三十鞭刑,这些事都过去挺长时间了,仍是大营兵将闲时的谈资。
即便她现在穿着东兀的衣服,守卫也都认得,她是大名鼎鼎的八营营正布芙。
军营内不准跑马,进大营后,顾念成就一直背着布芙,布芙不太自在,想自己走。
顾念成可不顾忌那些个虚的,只要她的阿布别再碰了脚,早点好起来,这事最重要。
先拜见顶头上司甘棠。
三人先去了找了甘棠,既然不打算回西林军了,那这个顶头上司就要多加敬重,拍好马屁。
以后在陆文铮面前替她多说两句或者少说两句,比她说破大天都管用。
甘棠见布芙是被顾念成背进来的,不禁一惊,关切的询问了一番,得知伤情不重,只剩扭伤需要休养些日子,心算放下了。
布芙临时起意,对屠八斤说:
“八斤,快把咱们给甘将军准备的那包漠兰花茶拿过来。”
屠八斤顿了一小下,马上反应过来,从包袱里拿出一个纸包,恭敬的递给甘棠。
借机,布芙口若悬河,不吝溢美之词的,大大的拍了甘棠一顿马屁:
“甘将军,这漠兰花可是我亲手摘的,它是大兀特有的东西,你定是知道的,我可是第一次见。
那个萧染给我讲,说这漠兰花一年只开一次,落叶后再开花,春不与桃李争,夏不与荷争,秋不与菊争,冬不与梅争,只开在初冬这没花没草的时候,遇风而落,遇敌而合。
你说这花多特别,和甘将军你一样。
我听说京都里有人给你送了重礼,要在北焰军塞个人过来,您立马给回绝了。
这要是别人早就乖乖拿钱办事了,到时候下面的兵可就遭罪了,外行管内行,那不是闹呢吗?
我们怎么那么有福气,得了你这个杠杠好的将军呢!
我还听说,甘将军的未婚妻是个大美人,就等着你回京成亲呢,你为了北焰军,婚期一拖再拖,哎呦喂,这牺牲可大了去了。
我们甘将军可不就和那漠兰一样,你们爱啥时候开啥时候开,反正我就挑别人不开的时候开,专门走那没人走的道。
甘将军,你说你又能打仗,长的还精神,人还那么好,更是护短,我们走了什么狗屎运,摊上这么顶呱呱的将军,我们下面的兵都可稀罕你了,你自己知道不?”
甘棠此人刚正不阿,一身正气,这一套溜须拍马,换做别人,早就撵人了。
但这话从布芙嘴里说不来就不一样了,那不叫溜须拍马,那得叫能说会道,听着让人舒坦,就像是弟弟在跟哥哥耍贫嘴,儿子在跟老娘撒娇。
“不回西林军了?”甘棠摆弄着那包漠兰花茶,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布芙答:“不回了。”
甘棠嘴角噙着笑,料想布芙拍完马屁,应该要东西了,问:“来大营,有事?”
“嘿嘿!”布芙狡诈的诡笑。
布芙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把三人在东兀的经历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最后提到此行的目的:想同陆元帅借用陆问。
甘棠表示此事不好办,能否借到人得看布芙的本事,他帮不上忙。
布芙一听,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把抢过刚刚送出去的茶,撅着嘴能挂上油瓶,没好气道:
“甘将军,末将觉得这茶有些娘们气,不太适合您的英雄气概,末将还是拿回去自己喝吧,下次再给您换个爷们点的茶来。”
甘棠有些怔愣,这送出的东西还能动手抢回去?
不过瞬间就适应了和她的相处方式,伸手又将茶夺了过来,目光审视着布芙,玩味一笑,提点道:
“布营正,你的名号,在咱们大营现在可以横着走,你自己不知道?
向陆帅借人,你只要开口便能如愿,只是,你若还跟元帅较着劲,对着干,那就麻烦些。
如果你收敛傲气,放下身段,再撒个娇,就容易的很。”
布芙臊的满脸通红,苦着一张脸说道:“撒娇?免了吧,还不如给我一刀。”
几个大老爷们瞅瞅布芙,觉得让她主动跟谁撒娇,是难为她了,想象一下她跟陆文铮撒娇的样子,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笑了几声。
三人辞别甘棠,去了陆文铮帅帐。
到了帐外,布芙管屠八斤要了另外那包漠兰花茶,坚持要自己走,顾念成勉强答应了,扶着她走了进去,屠八斤守在门外。
帅帐内,炭火旺盛,暖如春日。
陆文铮正在写奏报,抬眼见布芙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没再看第二眼,低头专心写着,淡淡的问了一句:
“脚还没好?”
布芙回了句:“快好了。”
之后,帐内一片死寂,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
这该死的熟悉感。
布芙瞬间变脸,堆着讨好的笑意,单腿蹦跶到陆文铮桌案前,二话不说开始磨墨,砚台里的墨足够陆文铮再写两个奏报用了,需不需要另说,讨好的姿态得赶紧摆在那。
陆文铮没搭理她,直到写完了,才抬头看她一眼。
布芙紧忙从屠八斤手里拿过那包茶,像极了小商小贩在鼓吹自己的货品,蹦豆似的说道:
“元帅,这是大兀特有的东西,在他们那也不多见,这次在东兀疗伤,正好被我遇到一株漠兰树。
此花做的茶,闻着香,喝着也香,对身体还好,长骨头长肉长力气,就得了一包,特意孝敬您的。”
布芙特意把美容养颜的功效说成了强身健体,撒谎的话随口就来,都不用打草稿。
言罢,不等陆文铮说话,蹦蹦跶跶的去炭火上取下烧水壶,极其狗腿的亲自给陆文铮冲茶去了,一瘸一拐的将茶奉上:
“您尝尝。”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渴望着他的赞许。
陆文铮喝了一口,仔细的品了品,不急不慌的慢慢抿着,将一碗茶尽数饮尽,应是很合意。
无事献殷勤,这个刺头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