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园和演武场的交界处,除了竹林为障,还有一处辟出来的角落,衔接着演武场的沙地。
一株枯死的胡杨被移置于此,竟造出一片大漠落日的苍凉。
皲裂的树皮像被刀斧劈过的铠甲,裂痕里还嵌着细碎的黄沙。
主干扭曲如拧在一起的绳索,分枝疏密有致,枯槁的枝条上垒着两个鸟窝,平添了几分生气。
匠人在它盘结的根须间埋了几块赭红色的风棱石,石缝里嵌着几簇干枯的骆驼刺,远看竟像这死树正从沙里抽出最后的筋骨。
风掠过演武场,卷起细沙擦过枯树皮,发出刀枪拖地的涩响。
那株死树便渐渐显出威严,仿佛一员站了千年的老兵,即便骨肉成灰,也不肯卸下肩上的风霜。
“这是棵什么树?是胡杨树吗?”
“好景致,不凡!”
众人议论纷纷,吴老将军拉过布芙,问:
“你请项老头了吗?给他下帖子没?”
布芙:“自己人,下什么帖子,您我也没下帖子啊。”
“哼,他跟我能一样吗?我是老正经,他是老不正经,这个时候还没来,定是在家闹脾气呢。”
布芙心想不能吧,不至于啊,又一想,像是项老头能干出来的事。
哎呀我去!
赶紧引着皇帝和一众宾客去膳厅落座,请两位元帅和夫人帮忙招待,她火速跑去太傅府。
果然,项太傅一身新衣,胡子头发收拾的板板正正的,正和他儿子耍驴呢。
项炯哄着老父亲赶紧出发,项太傅死活不动弹,说布芙那死丫头片子没把他放心上,开府宴这么重要的日子都不请他,他才不去呢。
布芙话都不说,扛起项太傅就往外跑,府门口马车已经候着老半天了,布芙稳稳的把老头往马车里一塞,埋怨道:
“还挑我理了?自己人,下什么帖子,那不是给外人才用的,你这老头,真是的。”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挑理,我就挑理怎么了?臭丫头片子,办事不牢靠,还有脸说我,再说我就不去了。”
“行行行,您在理,不说,不说了,别气,气饱了吃不下东西了。”
布芙像哄小孩一样把项太傅哄到了忠勇伯府,把他交给棋搭子吴老将军,赶紧去招待皇帝。
布芙一到,君臣闲聊的话题也都聊差不多了,正好开宴。
宴席的菜色,布芙原本只想让厨子做一桌她喜欢的招待宾客,两个夫人说不妥,帮着调整了菜单,于是,菜品就分成了三个部分:
一部分是充当门面的,勋贵世家宴请必不可少的几道撑场面的菜;
一部分是布芙觉得超级好吃的菜,多是将军府老赵头的手艺,其中就有皇帝心心念念的红烧肉;
还有一部分,就是涮鱼片,由于宾客太多,光是片鱼片就是个大工程,根本供应不上。
还是两位夫人处理这类事情游刃有余,只皇帝那一桌和皇后那一桌,上涮鱼片,其他桌上的是一碗后厨涮好的鱼片汤,虽不能管够,尝个鲜还是够用的。
男客的酒水是三门雪酿,女客的酒水是罕盟的奶浆酒。
一道道菜陆续上桌,严序试了毒之后,皇帝吃了第一口,宴席正式开始。
吃的最满意的不是奔着涮鱼片来的百官,也不是惦记着红烧肉的皇帝,而是太子。
撑场面的那几道菜色一口没动,吃的最多的是涮鱼片和老赵头的手艺,和宫里不一样的东西,都稀奇的很。
席间,不知是谁提起了布芙三天六顿涮鱼片的壮举,其实在座的没有不知道这事的,但正儿八经的拿出来当酒桌上的谈资,还是有点让布芙不自在的。
借口去女眷席位招呼一下,跑了。
这种场面也是京城宴客头一份,别家请客,都是男主人招待男客,女主人招待女客。
忠勇伯府倒好,就布芙一个正经主子,两面跑,女客也没觉得布芙招待男客有啥不好的,因为她和她们家的爷们是同僚。
女客席位,主桌上,两位夫人陪着皇后,有说有笑,吃的正香,看来皇后也对菜色很满意。
皇后身边坐着一美妇人,雍容华贵,打扮的十分招摇,恨不得要把皇后比下去。
布芙不认识,一时也猜不出是谁,能坐在皇后身边,身份不会低。
布芙规规矩矩给皇后行礼。
皇后是个面相慈和、体型微胖,但胖的很协调,很匀称,富态的那种美,话未出口先噙着笑。
“忠勇伯,不必多礼,快入席,坐我身边,哦,忘了给你介绍,这位是睿亲王妃。”
一个娇小的美妇人含笑望着布芙,布芙赶紧躬身行礼。
“这位是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吴涯她娘?皇帝他二姐?
记得没请她啊,她怎么来了,难不成我一直没赴她的宴请,抓不到机会收拾我,找上门来了?
布芙还是规矩行礼,这种场面,上尊下卑的礼节,还是要乖乖做好。
朝阳公主开口第一句话就阴阳怪气不中听:
“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忠勇伯啊,也是个身段好的丫头,我当是手臂上能跑马的粗壮模样呢?
我府上请了几次忠勇伯都请不到,这不,为了见你,就不请自来了,忠勇伯不会见怪吧。”
布芙:这话让你说的,你坐那都吃上了,我还能撵你不成?
淡定回了三个字:“臣不敢。”
皇后收敛了笑容,声音仍是柔和的说道:
“皇姐说的哪里话,忠勇伯不比我等后宅妇人,我们消磨时间的那些聚会,忠勇伯不一定感兴趣,也不一定有那闲工夫,莫要挑理。
快尝尝这道红烧肉,宫里都吃不到这样的味道。”
朝阳公主貌似听不懂皇后在给她圆场,急着赶进度似的,极其突兀的脱口一句:
“虽说忠勇伯是武将,深得皇上重用,可女儿家也得有女儿家的样子。
听说忠勇伯整日穿着男装,本宫今日特意准备了一身女装,权当开府贺礼了。
忠勇伯快去试试,合不合适。”
言罢,朝阳公主朝一桌女宾使了个眼神,三四个贵女陆续起身,拥到布芙身边,拉扯起布芙就走:
“忠勇伯,我们帮你,赶快换上新衣,也让大家瞧瞧忠勇伯女儿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