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窟之内,圣洁的蓝光悄然隐去。
那口污秽血池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方湛蓝水潭。
潭水如同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静静嵌入地底,将四周岩壁映照得流光溢彩。
先前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被彻底涤荡,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是精纯到极致的水行灵气。
只消吸入一口,神魂都感到一阵清透。
段子轩站在潭边,手里还捏着那两块化作顽石的令牌,脸上的神情变幻不定。
他看看潭水,又看看秦渊,终于按捺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秦渊的腰。
“秦师兄,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他挤眉弄眼,声音压得极低:“你这手点石成金的本事,要是让宗门里那群专修水系功法的美女师姐们知道,怕不是得把你的门槛给踏破了,哭着喊着求你给她们的浴池……啊不,修炼池升级一下。”
“到时候师弟我给你望风,你看这买卖干不干得过?”
一道冰冷的视线扫来。
段子轩脖子一缩,立刻闭嘴,讪讪地摇着玉骨扇,假装无事发生。
秦渊没有理会他的胡闹。
他的心神,依旧在那副一闪而逝的浩瀚星图中沉浮。
两个被点亮的光点,乌离镇外,黑风寨脚下。
这精准地对应了血影长老与黑风寨舵主的殒命之地。
而星图中央,那个散发着微弱却至纯本源气息的黯淡光点,像一根无形的引线,串联起了一切。
血煞宗的图谋,远不止召唤一个域外魔主那么简单。
这些令牌,是钥匙,是信标,更是一张宏大棋局上的棋子。
每摧毁一个据点,点亮一个光点,都在用一种未知的方式,影响着整个棋局的走向。
他将两枚废弃令牌收入储物戒,眼前的迷雾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愈发浓重。
但他很清楚,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无论血煞宗的终极秘密为何,将其在北境的爪牙尽数拔除,就是破局的第一步。
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从血煞舵主的储物戒中,翻出一份更为详细的北境据点地图。
这份地图比血影长老那份更加精细,上面用血色朱砂标注了十几个据点,并根据重要性划分了三六九等。
黑风寨,仅仅是其中最外围、等级最低的一个。
“下一个目标,断魂谷。”
秦渊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被画了三重红圈的地点。
那里距离黑风寨约五百里,地处万兽山脉腹地,被标注为“物资中转要地”。
“断魂谷?光听名字就阴森森的。”段子轩凑过来看了一眼,又开始摇他的扇子,“不过跟着秦师兄,龙潭虎穴也只当是后花园了。”
云歆收剑归鞘,眼神中再无半分犹疑。
秦渊方才净化魔窟、改换天地的手段,已经彻底折服了这位天之骄女。
她意识到,这趟“利剑”行动,真正的利剑,唯有秦渊一人。
他们能做的,就是跟上他的脚步,为他扫清障碍。
三人稍作休整,正欲动身。
异变陡生!
嗡——!
一声尖锐急促的蜂鸣,自秦渊腰间炸响。
他神色微变,探手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碧色玉符。
宗主亲赐,巡查使玉符。
此刻,这枚玉符正剧烈震颤,表面流光狂涌,温度瞬间变得滚烫。
下一瞬,一道血红色的光束从玉符中央激射而出!
光束穿透了洞窟的岩层,笔直地指向西北方向。
那血色光束在空中凝聚不散,如同一道天空的泣血伤痕,散发着一股令人心脏骤停的危亡气息。
“最高等级的求援令!”
段子轩脸色煞白,失声惊呼:“只有小队遭遇覆灭之危,队长捏碎本命玉符时,才会发出这种血色讯号!”
云歆的脸也绷紧了,她快步走到秦渊身边,望向那道血色光束,眼神凝重如水。
在碧海剑阁,动用此令,意味着发出者已抱必死之心,在为同门换取最后的一线生机。
段子轩手忙脚乱地掏出完整的北境军事地图铺在地上,将自己的宗门令牌置于图中央,催动真元。
地图上,代表他们三人的光点亮起。
那道血色求援光束所指的方向,在地图上被清晰地标示了出来。
“是鬼哭崖!”段子轩的手指点在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声音都在发颤,“这个方向……是苍羽师兄他们小队负责的清剿路线!按地图测算,他们离我们,直线距离超过三百里!”
苍羽!
听到这个名字,云歆的眉头锁得更深。
苍羽所率小队,同样是宗门精锐,实力在三路先锋军中都稳居前列。
能将他们逼入绝境,甚至不惜捏碎本命玉符,敌人该是何等恐怖?
“三百里山路,地形复杂,妖兽横行。我们全速赶路,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云歆冷静地分析,话语里却透着无法掩饰的忧虑。
“求援令已发,说明战况已到最终关头。我们现在赶过去,不仅会彻底偏离原定路线,打乱宗主部署,而且……”
“对方既然能设伏困住苍羽师兄,必然也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只有三个人,若是也陷进去……”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无比明确。
这是一次风险无法估量的驰援。
从理智上判断,最优选择是立刻将情报传回主力大军,由宗门统一调派人手,而不是仅凭他们三人去以卵击石。
段子轩也沉默了,收起了玩世不恭,脸上满是挣扎。
一边是同门的生死一线,一边是几乎可以预见的巨大风险,以及他们肩负的更重要的使命。
一时间,洞窟内死寂无声。
只有那道血色光束,在空中无声地泣诉。
秦渊抬起头,目光从那道血色光束上收回。
他没有去看地图,也没有参与分析利弊。
他只是缓缓将那枚滚烫的巡查使玉符,重新挂回腰间。
然后,他伸出手,将地上的那份血煞宗据点地图,折叠起来,收入怀中。
这个动作,让云歆和段子轩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师兄……”段子轩艰难地开口。
秦渊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
“血煞宗的据点,跑不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两人心头。
“但同门的命,只有一次。”
“我的人,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简简单单两句话,没有慷慨陈词,没有大义凛然。
却有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力量。
云歆和段子轩身体猛地一震。
心中所有的犹豫、权衡、顾虑,在这一刻,被彻底击得粉碎。
是啊。
宗门任务固然重要,可若是眼睁睁看着同门在不远处喋血死去,自己却为了所谓的“大局”而袖手旁观。
那他们修的,是什么道?
守的,又是什么心?
秦渊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过身,目光如刀锋,直指西北方向,那血色光束的尽头。
“全速前进。”
“一个时辰,必须赶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形已化作一道青色流光,撕裂空气,悍然冲出洞窟,射入无尽的黑暗山林。
“我靠!等等我!”段子轩怪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收起地图,化作一道流光紧追而去。
云歆看着秦渊消失的方向,那双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极为复杂的光。
有敬佩,有信服,也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再无迟疑,身随剑走,化作一道白色剑虹,破空而去。
……
三百里外,鬼哭崖。
正如其名,整座山谷被凄厉的风声充斥,如万鬼同哭。
然而此刻,比风声更恐怖的,是一座笼罩了整个山谷的巨大血色光幕。
光幕之上,无数扭曲的魂影沉浮哀嚎,散发出足以融化神魂的恶毒气息。
大阵中央,苍羽浑身是血,一条手臂诡异地扭曲着。
他单膝跪地,用一柄断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每一次呼吸,体内的真元和气血都在被大阵疯狂抽离,意识渐渐模糊。
他周围,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名碧海剑阁的弟子,早已气息全无。
还能站着的,只剩三人,个个带伤,气息萎靡,结成一个随时都会破碎的剑阵,将他护在中央。
阵法光幕之外,一名身穿紫袍、面容阴鸷的血煞宗护法,正背着手,悠闲踱步。
他看着阵中已成笼中困兽的苍羽等人,嘴角挂着一抹残忍的笑意。
“碧海剑阁的天才,苍羽?”
紫袍护法轻笑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入阵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
“也不过如此。”
“别挣扎了,好好享受这‘血魂融天阵’的滋味吧。你们的精气神,你们的剑道感悟,都会化为最精纯的养料,助我再登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