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清河郡城往南，道路便不再是平坦宽阔的官道，而是蜿蜒于田埂与丘陵之间的乡间土路。
好在天气晴朗，道路还算好走。
离开了郡城的喧嚣，四周变得宁静起来，只有鸟鸣虫叫和风吹过田野的沙沙声。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沁人心脾。
云歆似乎很享受这种乡野的宁静，一路上叽叽喳喳，时而指着路边不知名的野花惊叹，时而追逐着翩跹的蝴蝶，像个真正出来游玩的小姑娘。
“秦师兄，你说那只鸟妖长什么样啊？会不会五彩斑斓，特别漂亮？”
“也许吧。”秦渊随口应道，心思却在任务本身。
口吐人言的妖兽，还疑似凝气境，这本身就透着几分古怪。
寻常飞禽开启灵智极难，更别说流利模仿人言。
若非天赋异禀，便是另有奇遇。
“你说它为什么要学人说话？”云歆又开始发挥她的想象力。
“应该是模仿人言而已。”秦渊解释道，“初开灵智的妖兽，如同懵懂孩童，对周围的声音最为敏感。它很可能只是听到了别人说这句话，觉得有趣或者印象深刻，便学了下来，未必明白其中含义。”
“哦……这样啊。”云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也挺可怜的，莫名其妙就成了伤人凶手，还要被我们抓。”
秦渊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
修仙界弱肉强食，人与妖之间，本就界限分明。
这只鸟妖闯入人族地界伤人，无论是否有意，都触犯了规矩，宗门发布任务清剿，也是理所应当。
两人脚程不慢，大约在午后时分，远远望见前方出现了一个村落的轮廓。
青瓦白墙的房屋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炊烟袅袅升起，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村口立着一块半旧的石碑，上面刻着“永平乡”三个字。
“到了！”云歆精神一振。
两人走进村子。
与郡城的繁华不同，永平乡显得朴素而宁静。
村民们大多穿着粗布衣裳，看到秦渊和云歆两个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外来人，都投来了好奇和探究的目光，有些人甚至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远远地观望。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一个穿着干净的青布长衫，看起来约莫五十岁左右，面容和善，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便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和期盼：“两位可是碧海剑阁派来的仙师？”
秦渊点了点头：“我们是碧海剑阁外门弟子秦渊、云歆，奉命前来处理妖鸟之事。阁下是？”
“哎呀！可算把仙师盼来了！”中年男子激动地搓着手，“老朽姓王，是这永平乡的乡正。快！快请到寒舍歇息！”
秦渊打量了一下乡正，只是个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王乡正不由分说，热情地将秦渊和云歆引向村子中央一处相对宽敞的院落。
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只老母鸡在角落里悠闲地啄食。
乡正的婆娘闻声也赶忙出来，端上了粗瓷茶碗和热腾腾的茶水。
“仙师一路辛苦，快请喝茶！”王乡正招呼着，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虑，“实不相瞒，那妖鸟之事，可把我们永平乡搅得不得安宁啊！”
秦渊端起茶碗，轻抿一口，是普通的粗茶，入口微涩，却带着一股淳朴的味道。
说起那妖鸟，乡正满面愁容，永平乡本就偏僻闭塞，如今妖鸟横行，行商闻风而避，乡里物资匮乏，民生艰难。
他早向郡群里报，怎奈郡里人手不足，只叫再等等，这一等便是半个多月。
王乡正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起来：“说起来，那怪鸟是大概半个月前出现的。最早发现它的，是村里的陈药农。老陈那天去后山采草药，回来时就说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会说人话，当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后来呢？”云歆追问道。
“后来，那鸟就时不时地出现在村子里。”王乡正愁眉苦脸，“起初大家也只是觉得新奇，可没过几天，它就开始闯祸了。先是啄伤了东头李大家的鸡，后来又飞到西头赵大家的屋顶上乱叫，吵得人心烦。最邪门的是，它老是追着村里的刘灌士喊‘妖怪！妖怪！’”
“刘灌士？”秦渊记下了这个名字。
“对，张观甲是我们村里一个老实本分的铁匠，力气大，为人也和善，怎么可能是妖怪？”王乡正连连摇头，“可那鸟就认准了他似的，天天在他家附近盘旋，嘴里就没停过。刘铁匠被它气得够呛，拿着铁锤撵了好几次，都没撵走。”
“那鸟可曾主动攻击人？”秦渊问道。
“主动攻击倒是不多。”王乡正回忆道，“主要是有人想去抓它或者驱赶它的时候，它才会反击。速度快得很，爪子也利，村里已经有十几个后生被它啄伤或者抓伤了，好在伤得都不算太重。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人心惶惶的，晚上都不敢出门了！”
秦渊沉吟片刻：“乡正可曾组织人手，尝试与那妖鸟交手？”
王乡正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尴尬和后怕：“实不相瞒，老朽也曾想过。但那鸟毕竟能口吐人言，看着也有些灵性。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哪是它的对手？万一真把它激怒了，它要是大开杀戒……老朽担不起这个责任啊！所以才赶紧上报郡城，请求宗门仙师出手。”
秦渊理解乡正的顾虑。
凡人面对疑似凝气境的妖兽，确实如同蝼蚁。
贸然行事，只会徒增伤亡。
“那鸟……会不会是在提醒我们，那个刘灌士真的是妖怪？”云歆托着下巴，再次提出她的猜测，“说不定它是什么灵兽，能看穿伪装呢！”
王乡正连忙摆手：“云仙师可别这么说！灌士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根正苗红的庄稼汉，力气是大点，但绝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他爹娘也都是本分人，祖坟就在后山呢！”
秦渊也开口道：“云师妹，莫要胡乱猜测。若刘灌士真是化形大妖，岂会容忍一只初开灵智的小鸟在他头顶聒噪？恐怕早就将其灭口了。依我看，这鸟妖学舌的可能性最大。”
他顿了顿，看向王乡正：“不过，为了弄清情况，我们还是需要去见一见这位刘灌士。”
“应当的，应当的。”王乡正连连点头，“我这就带二位仙师过去。”
在王乡正的带领下，秦渊和云歆来到了村西头的一处院落。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利落，角落里堆放着一些铁料和木炭，还有一个半露天的铁匠棚，里面炉火未熄，铁砧、风箱等工具一应俱全。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汉子正赤着上身，抡着大锤“叮叮当当”地打铁。
他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汗水顺着古铜色的肌肤流淌下来，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灌士！灌士！”王乡正喊道，“别打了，快出来！仙宗的仙师来了！”
那汉子闻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脸，转过身来。
他的面容方正，浓眉大眼，眼神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闷和烦躁。
看到秦渊和云歆，他愣了一下，随即瓮声瓮气地说道：“乡正，仙师，你们来了。”
“刘灌士，这两位是碧海剑阁的仙师，特意来处理那妖鸟之事的。”王乡正介绍道，“仙师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刘灌士叹了口气，放下铁锤，脸上露出无奈又愤怒的表情：“仙师，你们可得替我做主啊！我刘灌士活了三十年，本本分分，没招谁没惹谁，怎么就成了妖怪了？那扁毛畜生，天天在我家门口鬼叫，搅得我不得安宁！街坊邻居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我……”他说着说着，眼眶都有些泛红，显然是憋屈到了极点。
秦渊仔细观察着刘灌士。
此人气血旺盛，筋骨强健，远超常人，显然是天生神力，或者后天修炼过某种粗浅的炼体法门，但体内并无妖气，更没有化形妖怪那种刻意收敛也难以完全掩盖的异样感。
他的愤怒和委屈，也显得十分真切。
“刘大哥，你别激动。”云歆开口安慰道，“我们相信你不是妖怪。只是想问问，你最近可曾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得罪过什么人？”
刘灌士皱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天天打铁，要么就下地干活，很少出村，能得罪谁去？奇怪的事情……也没遇到过。除了那只该死的鸟！”
秦渊问道：“你第一次听到那鸟喊你‘妖怪’，是在什么情况下？”
刘灌士回忆道：“大概十天前吧。那天陈药农急匆匆地跑来找我，说在后山看到了会说话的怪鸟，还说那鸟长得凶，像妖怪。我当时没在意，以为他眼花了。谁知道第二天，那鸟就飞到我家门口，开始喊‘刘灌士是妖怪’了！”
秦渊和云歆对视一眼，心中了然。
果然如此。
那鸟妖多半是在陈药农那里听到了“妖怪”这个词，又恰好看到或者听到了陈药农提起“刘灌士”，便将两者联系起来，开始模仿。
而刘灌士被激怒后的驱赶行为，反而加深了鸟妖对他的“印象”，导致它一直纠缠不休。
“情况基本清楚了。”秦渊对王乡正和刘灌士说道，“那鸟妖应该只是初开灵智，学人说话，并非有意针对刘大哥。乡正，刘大哥，你们放心，我们会尽快将它擒住，还永平乡一个安宁。”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王乡正和刘灌士都是一脸感激。
离开了刘灌士家，秦渊和云歆走在村中的小路上。
“看来真是我猜错了。”云歆吐了吐舌头，“那鸟就是个笨蛋学舌鸟。”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秦渊道，“初开灵智，便是踏入了妖途。若不加以引导或约束，将来未必不会成为真正的祸患。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它，将它擒获。”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守株待兔吗？”云歆问道。
“嗯。”秦渊点头，“根据乡正所说，那鸟妖活动范围主要就在村子附近，而且似乎对刘灌士家特别‘执着’。我们就在村中找个视野开阔的地方，静观其变。它应该会出现的。”
两人商定后，便在村子中心的一处小广场附近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屋檐下，盘膝坐定，收敛气息，静静等待。
夕阳西下，暮色渐合。
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劳作，各自回家，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远处传来的模糊人语。
秦渊闭目养神，实则仔细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云歆则有些坐不住，一会儿看看天色，一会儿摆弄着自己的剑穗，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时间一点点流逝，夜色越来越浓，一轮弯月爬上树梢，洒下清冷的辉光。
就在云歆快要打瞌睡的时候，秦渊猛地睁开了眼睛。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