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鼓足了勇气，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王小河安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落在佳妮年轻而带着些许倔强的脸上，那上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有情感上的迷茫和不甘。
她了解白杨，自然也看得出佳妮的心思。
作为导师，她希望佳妮前程似锦。
作为朋友，她希望佳妮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幸福。
半晌，小河才缓缓开口，语气平和而冷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佳妮，人的心是很复杂的容器，可以同时装下很多种不同的感情。有些感情像磐石，历经风雨而不移。有些像流水，奔涌向前，最终会找到自己的归处。”
她没有直接评论白杨的感情，也没有否认佳妮的观察，只是给出了一个哲学的回答。
她看着佳妮，眼神里是导师的睿智，也有一丝难得的温和。
“重要的是，不要因为看着别人容器里的东西，就忽略了自己正在盛接的溪流。去美国，是去开拓你的学术视野，也是去经历你自己的人生。有些答案，时间会给你，或许，那个给你答案的人，自己也需要时间。”
佳妮怔怔地听着，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之余，又豁然开朗。
老师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明白。
她没有鼓励，也没有劝阻，只是指出了一个更广阔的方向。
“我明白了，老师。”
佳妮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脸上的迷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光芒，“谢谢您。我会好好努力的，不负您的期望。”
佳妮起身告辞，王小河因为身体不便，只是微笑着目送她离开。
门轻轻关上，客厅里恢复了宁静。
王小河缓缓靠回软垫里，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肚子，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若有所思。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这样缠绕又鲜活，就像藤蔓，只要向着光，总能找到生长的方向。
而她此刻，有自己的重要任务需要完成。
孟燕臣将在约好的一小时后回家接她，到仁济接受分娩前最后一次常规产检。
……
在孟燕臣的搀扶下，王小河动作略显迟缓地站上了电子体重秤。
39周零3天的肚子圆润饱满地挺立着，臀位胎儿让整个肚子显得格外扎实，重心靠下，沉甸甸地坠在骨盆上。
她一手扶着孟燕臣的胳膊保持平衡，一手下意识地托着腹底，缓解那耻骨分离带来的尖锐不适。
“滴。” 电子秤报数。
“啊！” 王小河看着数字，吐了吐舌头，表情有点夸张，“燕臣，怎么办？我体重比上次又涨了2斤，创历史新高了。”
她脸上带着孕期特有的丰润红晕，长直发柔顺地披在肩后，清秀的五官在抱怨中也透着灵动。
孟燕臣眼底掠过一丝笑意，稳稳扶着她下来，动作自然地将她散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拂过她温热的耳廓，声音低沉温和。
“体重增长在合理范围内。主要是胎儿和羊水。说明营养供给充足，胎儿发育良好。老婆大人辛苦了。”
他顺手接过护士递来的记录板，快速扫了一眼体重增长曲线。
接下来是量腹围。
孟燕臣亲自拿起软尺。
他微微俯身，动作专业而轻柔，小心地将软尺环绕在王小河肚脐上方最突出的位置。
他的手指修长稳定，带着医生特有的微凉触感，隔着薄薄的连衣裙衣料，能清晰感受到她紧绷的腹壁和里面那个活泼有力的存在。
软尺收拢，他垂眸读数，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冷静的光。
“103厘米。腹围也长得很快。”
他报出数字，语气平静无波，但王小河敏锐地捕捉到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几乎看不见的凝重。
“我感觉它像个实心铅球，”王小河配合地挺了挺肚子，像个展示成果的小孩子，随即又苦着脸，“走两步路都跟抱着个炸药包似的，生怕它掉在地上。”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肚子下方比划了个托举的动作。旁边的护士忍不住抿嘴笑了。
孟燕臣无奈地看她一眼，眼底是纵容的宠溺。
她是怕他太担心，所以故意在耍宝呢。
他放下软尺，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后腰和手臂，扶着她在检查床上躺好，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仔细帮她调整好靠背的角度，让她能舒服些。
“谢谢孟医生。”王小河顺势躺好，冲他眨了眨眼，语气带着点调侃，“我这应该算是VIp中p的服务了吧。”
孟燕臣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有下属在场，他没接她的俏皮话。
b超探头涂上冰凉的耦合剂，落在她高耸的肚皮上。
屏幕上立刻显示出胎儿清晰的影像。
圆圆的小屁股稳稳地坐在妈妈骨盆入口，小脚丫调皮地向上蹬着，脑袋则埋在王小河的肋骨下方。
依旧是臀位。
王小河无奈地叹了口气：“三周膝胸卧位加一个月孕妇普拉提，这家伙纹丝不动，是个有主意的，也不知道像了谁。”
孟燕臣面上不动，心里默想：你说呢？还能像谁？
接下来是产前最后一次b超检查。
他站在b超医生旁边，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屏幕。
“胎儿发育非常好，”b超医生一边测量一边说，“羊水清澈，胎盘功能良好。股骨长、双顶径都超过同孕周胎儿平均值。嚯，这体重……”
医生顿了顿，报出一个数字，“预估八斤了，约3950克，个头真不小。王老师的身体负担很重啊。”
“八斤？！”王小河躺在检查床上，闻言瞪大了眼睛，随即苦哈哈地看向孟燕臣，“燕臣，你的后勤保障做得也太好了吧？”
她嘴上抱怨，眉眼弯弯，带着温柔和忍耐的笑意。
孟燕臣没有立刻回应。
b超探头刚刚从王小河高耸的腹部移开，屏幕上那个调皮地蜷坐着、屁股朝下的小小身影已然消失，但检查结果清晰地打在报告单上：
臀位，足先露，胎儿估重：3950g ± 200g。
他接过b超医生递来的报告单，修长的手指快速翻阅着各项数据，目光锐利。
一切指标都指向一个发育极其成熟的健康宝宝。
诊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仪器运行的轻微嗡鸣。
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几乎要将纸张捏出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