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白天,阵痛像不断上涨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
王小河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枕头和被子之间。
阵痛的浪潮将她抛起又摔下,每一次紧绷和颤抖,都勾勒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汗水沾湿了她的鬓发,贴在光洁的额角,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忍耐被咬出印痕。
可偏偏,在这种极致的脆弱里,她看向孟燕臣的眼神,她努力维持的温柔笑意,都散发出一种近乎神性的美丽,一种为母则刚的坚韧光辉。
孟燕臣看着她,心脏像是被泡在最温暖的泉水中,又被无形的针密密地扎着。
爱意与痛惜汹涌澎湃,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爱她平日里理智冷静、光芒四射的模样,更爱她此刻毫无保留依赖他、为他诞下子嗣的这份脆弱与坚强。
又一波剧烈的宫缩袭来,小河猛地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那磨人的疼痛,或者,躲开他过于专注、让她无所遁形的视线。
孟燕臣心头一紧,连忙伸手,轻柔却坚定地托住她的脸颊,引导她将脸侧过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耐心的引导:
“小河,别埋着头,痛的时候更要呼吸,你需要空气,宝宝也需要氧气。”
小河被他托着脸,无法再躲藏,湿漉漉的眼睛半睁着,带着点委屈和难为情,气声微弱地坦白:
“痛的时候……做不了表情管理……肯定很丑……我不想被你看到……”
这句话像羽毛轻轻搔过孟燕臣的心尖,又像针一样刺疼了他。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因为忍痛而偶尔蹙起、甚至有些扭曲的脸,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嫌弃或退缩,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深情、震撼与虔诚。
他用指腹极尽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声音沙哑而笃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最深处发出,带着滚烫的温度:
“不丑。”
“一点儿也不丑。”
“我觉得……现在的你,是世界上最美丽、最伟大、最圣洁的存在。”
“我爱你,小河。”
他的话语,如同最温暖的羽翼,将她紧紧包裹。
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无尽的爱与珍惜。
阵痛的高峰过去,如同潮水暂时退去,留下短暂的平静。
小河脱力般靠回枕头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
在这喘息的间隙,她缓缓勾起嘴角,对着紧张的孟燕臣露出了一个虚弱而温柔的笑容。
“别紧张,”她声音带着痛楚后的沙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我没事,能坚持。”
孟燕臣喉结滚动,想说什么,却觉得所有语言在妻子的坚韧面前都显得苍白。
他只是更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
为了转移注意力,也为了打破这沉甸甸的紧张氛围,小河眨了眨被汗水濡湿的睫毛,目光落在他近在咫尺的身体某处,昨天偶然瞥见的地方。
她轻声问,带着点好奇:
“昨天……看见你这里,有个小疤,以前没有……是什么?”
孟燕臣按摩她后腰的手微微一顿。
他抬起眼,对上她清澈的、带着询问的目光。
在窗外风雨声和室内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是结扎手术的切口。就在知道你这次怀孕之后。”
小河愣住了,一时间甚至忘记了下一波阵痛可能随时袭来。
孟燕臣的目光里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沉痛、后悔、浓得化不开的心疼。
“我痛恨自己,也后悔……那天晚上,没有做安全措施。”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涩意。
“我让你意外怀孕……让你一个人在国外,顶着那么重的工作科研压力,还要负担一个孩子……现在,又要你承受这样的痛苦……
“小河,都怪我,是我把你害惨了。”
他的话像是敲打在小河的心上。
就在这时,又一阵强烈的宫缩猛地袭来,比上次更甚。
小河瞬间咬紧了牙关,所有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绷紧,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
孟燕臣立刻收声,全力帮她抵御这波疼痛,心也跟着揪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阵几乎将人撕裂的痛楚才缓缓退去。
小河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虚脱地喘息着。
然而,缓过这口气,她再次看向孟燕臣,那双因为疼痛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里,竟然又慢慢漾开一点笑意,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和坚定。
她抬起无力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紧绷的脸颊,声音微弱却清晰:
“燕臣……我愿意的。”
“我愿意为你生儿育女。”
她顿了顿,感受着腹中孩子的胎动,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怀孕让我觉得很幸福。”
“创造一个小小的生命,她像你,也像我……想到这个,我就很高兴。”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我很高兴,能再次成为母亲。”
她的话语,像一道温暖的光,驱散了孟燕臣眼中沉郁的自责和痛悔。
他看着她苍白脸上那抹因为爱和期待而闪耀的光芒,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撞击,酸涩、感动、以及无比汹涌的爱意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闭上眼,感受着她温热的呼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小河……我的小河……”
小河的手指带着温热的湿意,轻轻抚过他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疤痕。
她的触碰很轻,像羽毛拂过,却在他心湖投下巨石。
“这个……”她喘匀一口气,趁着阵痛的间隙,声音还带着些微颤抖,“……还疼吗?”
孟燕臣握住她不安分的手,贴在颊边,摇了摇头。
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
“不疼。只是酸胀了几天,一点点不方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错辨的痛惜。
“跟你现在承受的,跟你这几个月独自承担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小河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那里面盛满了化不开的自责和心疼。
她心里一软,又想用她惯常的方式驱散这沉重的气氛。
她扯出一个有点调皮的笑,尽管因为疼痛显得没什么力气:
“我们孟大主任……在这方面不是一向自尊心特别强嘛……每次……嗯……”
她试图组织语言,下一波宫缩却已如暗潮般悄然涌上,话音戛然而止。
“……呃……”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瞬间绷紧,所有试图调侃的话语都化为破碎的呻吟。
疼痛攥住了她所有的感官,让她只能死死抓住他的手臂。
孟燕臣的心立刻跟着揪紧,所有关于思绪都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立刻调整姿势,让她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手下加大力度按摩她后腰的穴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心疼:
“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少说两句。”
他看着她因忍痛而咬紧的牙关和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那些所谓的男人面子、自尊心,在她的痛苦面前,渺小得不堪一击。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让她好过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