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医院VIp病房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壁灯，光线柔和地洒落，驱散了部分属于医院的冰冷，添上几分难得的静谧。
顾晏舟因为后背的枪伤，只能维持着侧卧的姿势，行动颇为不便。苏晚就睡在紧挨着病床支起的一张简易陪护床上，但两人都没有什么睡意。
日间阿强病危又转危为安的惊心动魄，以及更早之前滨河路的袭击、酒会的枪声……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头。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地掠过，让他们都无法轻易安眠。
黑暗中，顾晏舟听着身旁苏晚清浅却似乎并不平稳的呼吸，知道她也醒着。
“晚晚。”他低声唤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嗯？”苏晚应了一声，翻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对上他深邃的眼眸。
“今天……吓到了吧？”他问的是阿强的事，但指的，又何止是这一件。
苏晚沉默了片刻，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冷静和坚强来伪装。在经历了顾晏舟挡枪那一刻几乎让她心脏停跳的恐慌后，有些情绪，似乎无法再深藏。
“嗯。”她轻轻地、诚实地应了一声，“很害怕。”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滨河路，看到阿强倒下去的时候，害怕。在医院，看到你被推出手术室，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的时候，更害怕。”
尤其是后者，那种心脏被瞬间攥紧，几乎无法呼吸的恐惧，远比她自己面对危险时，要强烈千百倍。
顾晏舟的心因她话语里流露出的脆弱而狠狠一揪。他努力想挪动身体，离她更近一些，却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别动！”苏晚立刻紧张地起身，按住他的肩膀，“伤口会裂开的。”
她就势在床边坐下，借着昏暗的灯光检查他后背的纱布，确认没有新的血迹渗出，才松了口气。
顾晏舟顺势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颊上，感受着她微凉肌肤下传递出的担忧。
“该说害怕的是我。”他摩挲着她的手背，声音低沉而沙哑，“听到你在滨河路遇袭的消息时，我恨不得把那些人都撕碎。看到你冲进医院，脸色那么白的时候，我又后悔，后悔不该把你卷进来，后悔没能保护好你。”
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这样的情绪——恐惧。他一直是强大的、掌控一切的顾晏舟。可面对她，那些坚不可摧的外壳，似乎都在慢慢融化。
“我也很害怕。”他看着她，眼神在昏暗中异常明亮，也异常坦诚，“害怕你会受伤，害怕……会失去你。”
苏晚的心猛地一颤，一股酸涩的热流涌上眼眶。她一直以为，在这场始于协议的关系里，动心的只有她一个人。可他此刻的话语，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后怕与深情，都在告诉她，并非如此。
“我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倒的。”她反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力量，也像是在告诉自己，“你看，我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包括你。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我知道。”顾晏舟扯出一个有些无奈又骄傲的笑容，“我的晚晚，很厉害。是无所不能的‘零’，是妙手回春的神医……可是晚晚，再厉害的人，也会有软肋。”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你就是我的软肋。”
所以，他会因为她方寸大乱，会因为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句话，像是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苏晚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你也是……”她哽咽着，终于将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话说了出来，“看到你挡枪的那一刻……我……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塌了。顾晏舟，你不能……不能再那样不顾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表达出他在她心中重于生命的份量。
顾晏舟的心因她的眼泪和话语而变得无比柔软，又无比酸胀。他用力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好，我答应你。”他郑重地承诺，像是在许下一个最重要的誓言，“为了你，我会更加珍惜自己。以后，我们都要好好的，谁也不能出事。”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等这些事情了结，我们就把那份可笑的协议撕掉。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
这不是他第一次流露类似的意思，却是第一次，在如此坦诚彼此内心最深的恐惧后，如此清晰而坚定地许下未来。
苏晚望着他，泪眼朦胧中，他的轮廓却无比清晰。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所有的恐惧、不安，仿佛都在这一刻，被这个承诺悄然抚平。
“好。”她轻声回应，带着无比的坚定。
夜色静谧，病房内，两人双手紧握，彼此依靠。那些曾深藏内心的恐惧被摊开在彼此面前，没有削弱他们，反而让他们的心靠得更近，成了彼此最坚实的铠甲。
未来的风浪或许依旧凶猛，但此刻他们知道，只要携手，便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