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站在巷口,手中提着一盏灯。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没有再往前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薛明蕙站在春桃身旁,斗篷已经取下。她的脸色苍白,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玉佩——上面沾着泥土,边缘还有磕损的痕迹。她用袖子轻轻擦拭了一下,随后紧紧攥在掌心。
“你说过,我不打赢你,就不能走。”她开口,声音清冷,“那如果我不走了呢?你是拔剑拦我,还是捧着圣旨请我入宫?”
谢珩沉默不语。
她轻咳了一声,指尖渗出血来,顺着指缝缓缓滴落。她没有去擦,只是将手抬起,任血珠落在帕子上。鲜血在布面上渐渐晕开,形成断续的纹路,如同残缺的拼图。
“我不想逃了。”她说,“我想留下。但不是拖累你,也不是躲在你身后等死。我要一个名分。”
谢珩眉头微蹙。
“你要什么?”
“皇后。”她直视着他,“我要做你的妻子,光明正大地走进皇宫,谁也不能再把我当作棋子。”
谢珩凝视她许久。风穿巷而入,灯焰微微晃动。
他忽然转身,朝外抬手示意。一队亲兵立刻上前,铠甲齐整,刀已出鞘。
他走回来,弯腰将她抱起。她没有挣扎,头轻轻靠在他肩上,呼吸微弱而平稳。
“你能撑住吗?”他低声问。
她点点头:“乾元殿东侧第三根柱子下的地砖里,藏着魏长忠埋的密信。那是他替二皇子收买礼部官员的证据。”
谢珩脚步一顿:“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了。”她闭上眼,“方才,血告诉我的。”
他不再多问,抱着她登上马车。亲兵开道,直奔皇宫。
朱雀门外,天光初亮。守门士兵认出是成国公府世子,不敢阻拦,可眼前整整两百名持刀亲兵,仍让他们惊骇不已。
谢珩抱着薛明蕙下车,大步踏入宫门。他身上带着血迹,靴底踏过石阶,留下一道道暗红印记。
春桃紧随其后,袖中藏着一把剪刀。她一言不发,目光警觉地扫视四周。
金殿之外,早朝尚未开始。大臣们陆续到来,见到此景纷纷驻足。
谢珩走到殿前,将玉佩掷于地上。玉佩滚至皇帝脚边,发出清脆一响。
“这是当年长公主赐婚的信物。”他说,“今日若不封她为后,我便以此剑弑君。”
他抽出腰间长剑——并非装饰之物,而是先帝所赐斩马剑,曾随他父亲征战沙场,斩下无数敌将首级。
殿内一片死寂。
皇帝猛地起身,面色铁青:“谢珩!你可知擅闯金殿、胁迫天子,是何等大罪?”
“我知道。”谢珩垂眸,“谋反之罪,诛连九族。但你也清楚,我不怕。”
他侧身让开。薛明蕙倚柱而立,裙裾染尘,唇色惨白,一手扶墙,另一只手紧握染血的帕子。
“她救过太后。”谢珩沉声道,“她在朱雀桥破获刺杀,在南巷擒获北狄细作。她不是病弱无用之人,而是能为你挡刀的功臣。”
皇帝望向薛明蕙,眼神渐变。
就在此时,薛明蕙突然推开身边人,踉跄着冲进大殿。
“别让陛下碰龙椅!”她嘶声喊道。
众人愕然。
她扑向御座,用帕子裹住手掌,狠狠按下左侧扶手下某处机关。咔的一声,一根漆黑短刃自扶手中弹出些许,刃尖泛着幽蓝光泽。
“机关在此。”她喘息着,“有人欲在陛下起身时触发毒刃,嫁祸谢珩。”
无人敢动。
春桃疾步上前,一脚踹翻旁边低头垂首的太监。那人倒地时,袖中滑出一柄小刀。
春桃抽出剪刀,猛然扎入其手腕,钉在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
那人咬牙不语,脖颈一歪,意图咬舌自尽。薛明蕙甩出一颗算珠,击中其下巴,牙齿错位,口中掉落一枚小巧毒囊。
谢珩蹲下查验,拎起那人衣领:“左肩有狼头刺青——是北狄细作。”
皇帝脸色发白,缓缓坐回龙椅。手微微颤抖,竟不敢触碰扶手。
“她……如何知晓机关?”
薛明蕙倚着柱子,慢慢滑坐在地。她已筋疲力尽,胸口闷痛,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
“我看见了。”她低语,“方才,血让我看到三件事——刺客所在,机关运作之法,还有……你不敢出口的话。”
皇帝盯着她。
“哪句话?”
“你不敢说‘封她为后’。”她抬头,目光如炬,“因为你怕谢珩真的造反。可现在,你更怕死。”
大殿寂静无声。
良久,皇帝终于开口:“拟旨。”
笔墨即刻呈上。
“册礼部侍郎薛崇之女薛明蕙为皇后,择吉日行册礼,赐凤印,居昭阳宫。”
圣旨写毕,加盖玉玺,递出殿外。
谢珩单膝跪地接旨,剑尖插入地面。
薛明蕙坐在地上,未动分毫。她望着那张黄纸,忽然笑了。
随即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圣旨边缘。
春桃急忙扶住她。她身子软得几乎坐不住,手中仍紧握着那枚玉佩。
“成了。”她轻声道。
谢珩脱下外袍将她裹住,抱起便往外走。亲兵紧随其后。
行至偏殿,一名太监追来:“世子留步!陛下有令——刺客幕后主使尚未查明,皇后暂不可离宫。”
谢珩脚步未停。
“告诉他,”他淡声道,“只要我还活着,没人能动她。”
他抱着她进入偏殿,安置于床榻之上。宫人送来热水,换去染血的帕子。她很快睡去,手指蜷缩,掌心满是冷汗。
谢珩坐在床畔,握着她的手。
春桃立于门口,默默将剪刀从袖中取出,放在桌上。
外头传来禁军巡逻的脚步声。远处钟鸣三响,已是辰时初刻。
晨光透过窗纸,洒在床头的玉佩上。它静静躺着,表面裂痕依旧清晰。
薛明蕙在梦中微微动了动嘴唇,却未发出声音。
谢珩低头看着她,轻轻拭去她手背上的血迹。
“这次换我护你。”他低语,“你不准再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