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宵夜吃完，已经接近十点半。
裴青序站在风口，眸子里浸着细碎的灯光，看着不远处的女孩和家里人讲电话。
“……刚刚、刚刚在和朋友吃宵夜……嗯不是圆圆，妈妈别问那么多嘛……知道啦妈妈，我一会儿就回去……”
她脚尖轻踢着台阶，有意无意地朝电话里撒娇，好像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她就应什么。
乖得不像话。
裴青序听着她一口一个“妈妈、妈妈”地叫，突然想起她叫江玉山和江闻松也是叫“爸爸、哥哥”。
黏糊糊的叠词。
像没长大似的。
可细想，江听芙本就没多大，比他小六岁呢。
车子开到破旧的老小区大门时，裴青序主动跟着下了车，江听芙走一步，他就跟一步。
江听芙忍无可忍，回头瞪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裴青序掀起眼皮：“我送你到楼下。”
“……”顿默了片刻，江听芙回头将他推回了车门旁，“用不着你送，我妈妈说我爸爸在楼下等我。”
又是叠词。
裴青序提起眉骨，轻笑：“真的？”
江听芙：“真的！”
裴青序往后倚在车门，没了往日的端庄肃穆，多了几分慵懒随性：“那，我站在这看着你进去，你把手机手电筒打开。”
“……嗯。”
夜里四周都很静。
江听芙平日里到家时，天已经昏沉，她有一点怕黑，有人时她就慢慢走，没人的时候就三步并两步地小跑回家。
现在更黑。
可莫名的，好像知道身后有人守着她，说不出的安心，连步伐也渐渐沉稳下来。
手电筒的大圆光晃啊晃，变成小圆点，直到另一束灯光和小圆点相接，裴青序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一上车。
浓浓的疲惫感和醉意袭来。
高旭看了眼后视镜：“裴总，还是回公司睡吗？”
“回御景湾。”
-
裴青序睡了这段时日里最沉的一觉。
醒来时，他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九点整，比他往常起床的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手机里还有一堆99+的群信息，是贺霄创的“京市f4”，不少艾特他的。
贺霄：【@裴，这么晚了，要带听芙妹妹去哪呀？】
万莫霆：【@裴，你不是说让人家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吗？半道上又给人家拐走啦？】
贺霄：【@雷霆万钧，什么半道，他守在门口就把人拐走了。】
左珩：【@裴，妹妹年纪小，你悠着点。】
贺霄：【@向左，你现在跟他说没用，让他平日不出来跟咱们喝，一喝就发了狠忘了情，得明天醒来问他是不是欺负人家听芙妹妹了……】
裴青序扔开手机，指尖摁着酸胀的眉骨，任由昨夜的思绪回笼。
良久。
他自嘲地砸回枕头上。
裴青序，可真够矫情的。
自顾自地躺了会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裴青序又起身拿起手机，点进了信息里。
今天只有一条扣款信息。
便利店，十八块钱。
－
季氏。
江听芙一来就被季欣意给缠上了。
季欣意一屁股坐在她桌边不走：“江听芙，你快给我说说你昨晚跟裴青序干嘛去了。”
江听芙困得没力气应付她，老实道：“吃宵夜。”
“去哪吃？”
“好像叫深夜餐食。”
“吃完之后呢？”
“回家。”
“回谁的家？你回他家还是他回你家还是各回各家？”
江听芙懒懒地抬起眼皮，觉得季欣意像个被狂摁加号键的计算机，加加加个不停。
她缓慢地咬了一口三明治：“他送我回家，然后他就走了。”
季欣意半信半疑，夺过她手里的三明治放桌上：“真的？他不是喝醉了吗？就没对你做点什么？”
江听芙咽下三明治，困得眼神呆滞：“没有。”
见江听芙不像说假话，季欣意“嘶”了一声。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十分钟不见都恨不得打三百个电话来催，按照电视剧剧情发展，江听芙一出去就会被裴青序压到车上，然后狠狠强吻。
“女人，这是给你的惩罚。”
季欣意不甘心：“他没有跟你kiss kiss吗？”
“k……”江听芙一愣，瞬间清醒，“季欣意你脑子有泡啊？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我跟他没关系了，没关系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季欣意一被骂就脑子热：“江听芙你才脑子有泡呢！你敢骂我？！”
“对，我就骂了！”
“你、你信不信我扣你工资？”
“扣啊有本事你就扣，我去劳动仲裁你。”
“你……江听芙你大胆！你不许这么跟我说话，我可是你的上司！！”
看着季欣意又在发疯尖叫，江听芙看了眼周围，压低声：“你昨天在裴青序面前怎么不拿出这个气势来？”
但凡季欣意昨天敢回呛一句裴青序。
江听芙都会对季欣意多出三分敬意来。
可惜，季欣意完完全全就是个纸老虎。
一提到昨天，季欣意就想起裴青序那个煞人的模样，顿时犯怵：“我…你、你不会吵不过我就想跟你前夫告状吧？”
江听芙倒是没想到这招。
她莞尔一笑，拿起手机点开裴青序的好友：“有可能哦。”
季欣意一口凉气吸到底，伸手就要抢她的手机：“你小学生啊江听芙，吵不过就告状？我不跟你吵了，你把手机放下……”
江听芙死死抓着手机：“你不跟我吵你抢手机做什么……”
两人在办公桌前和一部手机拉扯了起来。
不知是谁不小心误触，语音通话的铃声忽然响起。
两人皆是一愣，江听芙还没来得及挂断，电话那头几乎是秒接：“喂？”
沙哑磁性的声线从话筒里传出。
手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季欣意吓得不轻，差点连办公室的门都忘了在哪，逃也似的溜进去，关上了门。
留下江听芙一个人对着手机，欲哭无泪。
手机掉落的声响不小，那头似乎有些担心，语气也变得急切：“喂？听芙？怎么了，是手机摔了还是人摔了？听芙……”
江听芙捡起手机，若无其事：“啊，手机没拿稳，我没事。”
裴青序松了口气。
沉默了会：“吃早餐了吗？”
“吃了，”像是料到他会问什么，江听芙又接着道，“早餐吃的三明治和牛奶，午餐不吃这个。”
她把他的话听进了。
没把三明治当午餐吃。
听着话筒里软软的嗓音在跟自己报备早餐吃了什么，裴青序只觉得她好乖，乖得想让人揉着头摁进怀里。
连宿醉的不适都瞬间消散。
品着她语调里的余甜，裴青序笑问：“那今天中午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
电话里沉默了。
依旧是那软声软气的语调，却像把刀子扎进裴青序心口。
“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