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亲王府的书房，烛火跳动着，将胤禛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手里捏着青隼送来的密报，指尖在“双圆套叠，旁有波痕”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泉眼？铜钱？这孩子到底在画什么？他想起那日在富察府花园，明玉递给他紫藤叶时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
“苏培盛。”他头也没抬，声音低沉。
“奴才在。”苏培盛捧着刚研好的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胤禛放下密报，目光落在案上的宣纸：“去把府里画工最好的李画师叫来。”
苏培盛愣了愣，还是应声去了。他越来越看不懂，主子对一个三岁的孩子，为何如此上心。
永和宫的暖阁里，檀香袅袅。
德妃正对着一盆初开的茉莉出神，胤禛的到来让她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老四来了，快坐。”
胤禛躬身行礼，身后的苏培盛呈上一个卷轴：“回额娘，儿臣前日去富察府，见那姚黄开得极好，便请府里的画师画了幅《富察春园小景图》，特来呈给额娘赏玩。”
德妃的眼睛亮了：“哦？快展开看看。”
卷轴缓缓展开，富察府花园的景致跃然纸上：姚黄牡丹开得雍容华贵，紫藤花架如紫色云霞，花架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虽看不清面容，那份专注的姿态却栩栩如生。
“画得真好。”德妃由衷赞叹，指尖轻轻拂过画中的紫藤，“这便是富察家的小格格？”
“是，”胤禛点头，“那孩子心性纯然，见了牡丹和紫藤，只说‘都好看’，倒让儿臣想起额娘常说的‘万物有灵’。”
德妃笑了，眼中的温和更甚：“这孩子倒是通透。”她看着画中的小身影，忽然觉得，这孩子身上的气息，竟和自己年轻时有些像，都带着股说不出的静气。
富察府的暖阁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明玉坐在小书桌前，手里拿着支小小的水彩笔，正专注地画着什么。瓜尔佳氏站在一旁，看着女儿笔下渐渐成形的图案，眼中满是惊喜。
那是几株蓝色的小花，花瓣纤薄，像星星一样散落在纸上，是花园角落里最不起眼的婆婆纳。明玉的笔触虽然稚嫩，却抓住了那股顽强的生机，让人看了心头一亮。
“小姐画得真好！”乳母王氏端着点心进来，见了画忍不住称赞。
明玉抬起头，小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德妃娘娘有赏赐！”
瓜尔佳氏又惊又喜，连忙迎了出去。太监捧着个精致的锦盒，笑道：“富察夫人，这是德妃娘娘特意赏给小格格的，说是见了富察春园图，觉得小格格有灵气。”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小巧的文房四宝，颜料都是柔和的植物色，最底下还压着一张小笺，上面是德妃端庄的字迹：“愿格格笔下生趣，常怀赤子之心。”笺纸旁，还放着一朵金箔打制的姚黄牡丹，栩栩如生。
“快谢谢娘娘恩典！”瓜尔佳氏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拉着明玉就要下跪。
明玉却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那朵金箔牡丹，又指了指自己画的婆婆纳，小嘴里吐出两个字：“都好。”
瓜尔佳氏一怔，随即笑了：“是，都好，都是娘娘的恩典。”
暮色像一块柔软的绒布，轻轻盖在富察府的花园上。
明玉在乳母的陪伴下，沿着鹅卵石小径慢慢走着。晚风拂过，带来阵阵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走到花园角落的水井旁时，明玉忽然停下了脚步。她抬起头，看着那口黑黢黢的井，眼神专注得有些出奇。
“小姐，怎么了？”王氏有些不安，这口井深得很，平时都不让孩子们靠近。
明玉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小手，指向井口，小嘴里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水。”
王氏愣了愣：“是井水呀，小姐，咱们快走吧，这里凉。”
可明玉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指着井口，又说了一遍：“水。”她的小脚尖在湿润的泥土上轻轻划着，一个模糊的图案渐渐显现——两个套在一起的圆圈，旁边还有几道波浪线，和那日在紫藤花架下画的一模一样。
王氏看得一头雾水，正想再劝，却见明玉忽然转过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小脸上没什么表情，可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却像藏着什么秘密，亮晶晶的。
水井静静地立在暮色中，井水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谁也不知道，这口普通的水井，在一个四岁女童的心中，究竟藏着怎样的意义。
而此刻的雍亲王府，胤禛正对着那幅《富察春园小景图》出神。他的指尖在画中那个小小的身影上轻轻敲击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青隼的密报——“目标常凝视园中水井”。
水井……图案……水……
这几个词在他心中盘旋，像一块块散落的拼图，似乎快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轮廓，可还差最关键的一块。
他拿起笔，在纸上画下两个套在一起的圆圈，旁边添了几道波浪线。这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纸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光。胤禛看着那个图案，忽然觉得，这像极了……一口井，井里有水。
富察明玉……你到底在暗示什么？
他放下笔，目光望向富察府的方向，深邃得像一口探不到底的古井。这场围绕着一个四岁女童的探究，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