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察府的暖阁里，琴音突然变了调，像被什么东西扯断的丝线，发出刺耳的“铮”鸣。
明玉的手指猛地按在琴弦上，小脸瞬间白得像纸，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识海深处，那汪好不容易活过来的灵泉，像被巨石砸中，“哗啦”一声裂开道缝，浑浊的暗流从缝里涌出来，带着股毁天灭地的劲，冲得她头晕眼花。
“妹妹！”明轩的尖叫刺破了暖阁的寂静。
柳青黛伸手去扶，却抓了个空。明玉软软地倒下去，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像雨后的蝶翼。
“玉儿！”瓜尔佳氏冲进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她扑到床边，手刚碰到女儿的脸，就吓得缩回了手——冰的，像块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玉。
“快请太医！去永和宫报信！”马齐的声音带着颤，他这辈子没这么慌过，连在皇上面前都没这么怕过。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正看着密报，上面写着明玉在学琴，琴音清越。
他的指尖划过“清越”两个字，突然，左手腕内侧传来一阵剧痛！像有把烧红的小刀在皮肤下游走，比上次疼十倍，疼得他眼前发黑。
“呃！”他闷哼一声，高大的身子撞在书案上，砚台“哐当”掉在地上，墨汁溅了满地，像幅被揉烂的画。
“主子！”苏培盛吓得魂都没了，连滚爬地冲进来。
胤禛的手死死按着手腕，那里的龙纹泛着红光，像条受伤的小蛇在挣扎。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富察府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富察…明玉…”
他不明白，为什么每次那小格格出事，他都会疼？为什么那疼像长在他骨头上，撕都撕不掉？
“去！给本王查！富察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声音带着暴怒，像头被惹急的狮子。
富察府的闺房里，药味浓得呛人。
孙之鼎跪在床边，手指搭在明玉的腕上，眉头皱得像团乱麻。这脉太怪了，虚得像缕烟，却又时不时跳一下，带着股说不出的劲，像狂风里的一点火星。
“孙太医，玉儿她…她还有救吗？”瓜尔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睛肿得像核桃。
孙之鼎收回手，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格格的脉…太奇怪了，像耗干了元气，又像在拼命吊着口气…下官…下官尽力。”他开了张方子，上面全是老山参、灵芝之类的补药，可他心里清楚，这些药能不能起作用，全看天意。
“妹妹会好的。”明轩坐在床边，小手紧紧攥着明玉的手指，“哥哥给你讲故事，你听到了就动一下好不好？”
他开始讲《西游记》，讲孙悟空怎么打妖怪，讲唐僧怎么念紧箍咒。讲着讲着，眼泪掉了下来，砸在明玉的手背上，烫得像火。
明玉的手指动了动，像被烫到了。
“妹妹动了！”明轩的声音带着喜，“妹妹听到了！”
可明玉还是没醒，眼睛闭得紧紧的，像粘住了。
雍亲王府的书房里，胤禛的手腕还在疼，却比刚才轻了些，像火快灭了，剩下点余烬。
苏培盛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主子！查到了！富察府的小格格…弹琴时突然晕过去了，太医说…说元气大伤，怕是…怕是不好…”
胤禛的瞳孔猛地收缩，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疼得他喘不过气。
晕过去了？元气大伤？
他想起富察明玉那双亮得像星子的眼睛，想起她下棋时说“此处可活”的笃定，想起她传递过来的“无害”意念…那小格格，看起来弱，骨子里却像株韧草，怎么会突然就…不行了？
“她的琴师呢？”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还在富察府，吓得不轻，说…说格格弹琴时突然出了声怪音，然后就晕了。”
怪音？胤禛的眉头皱得更紧。难道跟琴有关？跟那能引动他龙纹的琴音有关？
他走到窗边，看着富察府的方向，那里的灯亮得刺眼，像颗快要熄灭的星。
“备轿。”他突然说。
“主子？您要去富察府？”苏培盛吓了一跳，这太不合规矩了。
胤禛没说话，玄色披风在风中一展，像只展开翅膀的鹰。他要去看看，那小格格到底怎么样了。他要知道，那疼到底是怎么回事，那龙纹的悸动，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富察府的闺房里，烛火摇曳，映得人影重重。
明玉躺在床上，小脸白得像透明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的蛛丝。识海深处，灵泉的裂缝越来越大，浑浊的暗流涌得更欢了，像要把整个空间都掀翻。
可就在裂缝的最深处，有点粉金色的光在闪，像狂风里的一点烛火，弱得随时会灭，却偏就不灭。
那是灵泉的核心，是她的命。
无数碎片在识海里飞——
有刺眼的车灯，有温暖的怀抱，有潭柘寺的青隼，有御花园的菊花，还有…胤禛那双带着怒的眼睛。
“疼…”她在心里喊，“别裂了…”
粉金色的光闪了闪，好像更亮了点。
雍亲王府的马车在富察府外停下，胤禛站在阴影里，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手腕上的余疼还在，却像带着点别的东西，说不清是担心，还是别的。
他终究没进去。一个贝勒爷深夜探访臣下的闺房，太不合规矩。
“回府。”他转身，玄色披风扫过地面的落叶。
马车里，他闭着眼，却睡不着。富察明玉那张苍白的小脸总在眼前晃，像幅没画完的画。
她要是就这么死了，那疼是不是就没了？那龙纹是不是就不会再动了？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让那点粉金色的光，就这么灭了。
富察府的灯还亮着，像颗倔强的星。雍亲王府的灯也亮着，像颗盯着星的眼。
那道连接着他们的线，还在，只是绷得更紧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断，还是会弹出更响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