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麟飞的身体底子好得惊人,加上玄夜不惜耗费珍贵灵药亲自照料,不过三两日,他便又活蹦乱跳起来,仿佛无涯之渊的那场失控从未发生。只是他看向玄夜的眼神里,多了些理直气壮的熟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而玄夜的变化则更为明显。他不再刻意与火麟飞保持距离,默许了这家伙在自己寝宫里占据一半地盘,甚至对他那些“优化”王城设施的行为,也从严厉禁止变成了眼不见为净的纵容。当火麟飞再次端来味道古怪的“新品菜肴”时,他虽然依旧会皱眉,却会象征性地尝上一口,然后在火麟飞期待的目光中,勉强评价一句“尚可”。
这种变化,如同细密的蛛网,悄无声息地蔓延在整个王城。修罗族人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尊主似乎不再像过去那般冰冷难以接近,虽然威严依旧,但眉宇间那万年不化的寒霜,似乎淡去了些许。而这一切变化的源头,都指向那个红发如火的异界少年。
这日,火麟飞闲不住,又跑去演武场“指导”年轻修罗战士修炼他改良版的《烈阳煞体》,玄夜破天荒地没有在处理公务,而是隐在廊柱的阴影里,静静看着。
场中的火麟飞,如同一个精力无穷的小太阳,耐心地纠正着每个人的动作,声音洪亮,笑容灿烂。那些原本拘谨的年轻修罗,在他的感染下,也渐渐放开了手脚,场上气氛热烈。
“啧,这小子,倒是会收买人心。”一个略带阴冷的声音在玄夜身后响起。
玄夜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他的那位心胸狭窄的表亲,魇珂。此人一直对火麟飞心存不满,尤其是上次被火麟飞当众“关心”肠胃之后。
玄夜神色未变,只是淡淡地道:“他有这个本事。”
魇珂碰了个软钉子,语气更加不善:“尊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子来历不明,力量诡异,如今又在族中大肆笼络人心,恐非善类。留他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依我看,不如……”
“不如什么?”玄夜缓缓转过身,紫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却让魇珂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窜起,“本王做事,需要你来教?”
平静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一丝凛冽的杀意。魇珂脸色一白,慌忙低下头:“属下不敢!只是……只是为尊主安危着想……”
“管好你自己分内的事。”玄夜打断他,目光重新投向场中那个耀眼的身影,语气淡漠,却带着清晰的维护,“火麟飞是本王的人,他的事,还轮不到旁人置喙。若让本王再听到任何闲言碎语,后果自负。”
魇珂冷汗涔涔,连声称是,狼狈退下。
玄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微冷。他知道,族中对火麟飞的存在并非全然接受,总有些不安分的家伙在暗中窥伺。看来,是时候清理一些杂音,为他这轮“小太阳”,扫清一些障碍了。
是夜,月隐星稀(幽冥界的“月”和“星”自然也是暗红色的)。
玄夜处理完积压的事务,回到寝宫时,发现火麟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要么在鼓捣什么新玩意,要么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而是盘腿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望着窗外暗沉的天色,似乎在发呆,表情是罕见的安静,甚至带着一丝……落寞。
玄夜脚步微顿。这样的火麟飞,让他有些不习惯,心里莫名地一紧。他走过去,在软榻另一边坐下,状似随意地问:“怎么了?闯了什么祸,在思考怎么跟本王交代?”
火麟飞回过神,看了玄夜一眼,没有像平时那样插科打诨,而是轻轻叹了口气:“玄夜,你说……苗条俊他们,现在在干嘛呢?我们掉进那个黑洞之后,他们肯定急坏了吧?”
玄夜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听火麟飞主动提起他原来的世界和同伴。那个叫“苗条俊”的,似乎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负责传送的好友。
一股微妙的、连玄夜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意,悄然划过心底。他沉默了片刻,才道:“想回去了?”
火麟飞挠了挠头,表情有些纠结:“说不想是假的。毕竟那边还有一堆事儿呢,冥王那边也不知道消停没……但是吧,”他话锋一转,看向玄夜,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明亮,“我又觉得这边也挺好的。有你,有老魇他们,虽然地方是暗了点,东西是难吃了点,但……挺热闹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确定:“玄夜,我要是……哪天找到办法回去了,你……你会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玄夜听懂了。这家伙,是在担心分离。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玄夜心头,是欣慰,是不舍,还有一丝恐慌。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想象,没有火麟飞在身边吵吵闹闹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这王城,恐怕会变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冰窖。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窗边,与火麟飞并肩望着窗外那片永恒的暗红。良久,他才用一种平静却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六界虽大,但本王若不想放人,便是时空阻隔,也休想将你带走。”
火麟飞猛地抬头,看向玄夜线条冷硬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可靠的侧脸。这句话,霸道得毫不讲理,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他心中那点不安和落寞。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大大笑容,刚才那点忧郁瞬间抛到九霄云外:“嘿!这话可是你说的!那我可就赖定你了!以后你管饭,我帮你打架,咱们强强联合,横扫六界!”
看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活力满满的样子,玄夜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他或许无法承诺永远,但至少在此刻,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将这轮意外照进他生命的太阳,留在身边。
劫数也好,情缘也罢,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心结既解,火麟飞立刻恢复了本性,甚至变本加厉。他不再满足于“优化”王城设施,开始将目光投向了玄夜本人。
“玄夜,你整天穿黑色,不觉得闷得慌吗?试试这个!我让织造坊特意做的,喜庆!”——于是,一件绣着歪歪扭扭、疑似金乌(火麟飞口中的“超级赛亚太阳”)图案的亮红色锦袍,被强行塞进了玄夜的衣柜。
“玄夜,你批奏章姿势不对,容易得颈椎病!看我这个‘人体工学’靠垫!”——于是,一个用柔软兽皮和弹性材料填充的、形状奇怪的靠垫,出现在了玄夜的王座上。
甚至,火麟飞开始试图“优化”玄夜的修罗秘法。
“你这个功法运行路线太绕了!你看,从这里直接走,是不是效率更高?”他拿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炭笔,在玄夜珍藏的功法秘籍上涂涂画画。
玄夜看着被画得乱七八糟的秘籍,额角青筋跳动,最终忍无可忍,将这家伙拎出书房:“再敢动本王的东西,今晚没饭吃!”
火麟飞嘴上喊着“暴君”、“独裁”,脸上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他知道,玄夜的底线,正在因为他而一退再退。
修罗王城依旧暗红一片,但在每个角落,都开始渗透进一抹名为“火麟飞”的亮色。而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玄夜,看着殿下那个上蹿下跳、努力将生机与“麻烦”播撒到每个地方的红发身影,冰冷的紫眸中,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温度。
情缘初定,麻烦依旧。但这一次,修罗王甘之如饴。
他的小太阳,终于彻底照亮了他的世界。而他们的故事,显然才刚刚开始。横扫六界或许只是玩笑,但携手面对未来的风浪,却已成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