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表象平静下悄然滑过。林墨宇没有接受陈博士抛出的任何新“饵料”,只是以“需要时间巩固现有状态,适应力量变化”为由,暂时搁置了所有高强度的“协作任务”。他像一颗沉入水底的石头,收敛了所有棱角,只在官方规定的例行评估和最低限度的低等级任务中露面,表现得如同一台运行稳定但缺乏进取心的老旧设备。
陈博士对此未置可否,评估时的目光依旧锐利,但少了几分迫人的探究,多了些观察实验样本变化的耐心。官方似乎默许了他的“休整期”,或许在他们看来,经历了“潜行者”事件那样的高强度透支后,适当的冷却和稳定化本就是合理的过程。
然而,在这表面的停滞之下,林墨宇的“地下工作”却从未停止。他利用所有独处的时间,如同一个偏执的密码破译者,持续对着那份由痛苦记忆烙印下的、关于官方能量结构的模糊图谱进行着艰难的解读和复现。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抑制器如同一个尽职的狱卒,在他每一次试图深入“理解”而非单纯“使用”时,都会带来针扎似的神经刺痛和精神阻碍。但林墨宇乐此不疲,他将这种刺痛视为一种反向的指引——抑制器越是抗拒他触碰的领域,往往越接近某些关键的核心。
同时,他体内那股重新凝聚的力量,在这种持续的、内向的磨砺下,也变得更加凝实和驯顺。它不再是被关在笼中的野兽,更像是一柄被主人反复擦拭、熟悉了每一分重量和平衡的贴身短刃,沉寂,却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的精准。
这天下午,林墨宇正在公寓里对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由问号和猜测组成的混乱图表蹙眉,监管手机突然传来一阵不同于任务通知或“灰塔”通讯的、极其轻微的特殊震动频率。
不是官方通讯。
林墨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刻拿起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来电或信息,只有一个原本代表信号强度的图标,正在以一种极其复杂、绝非正常波动的模式快速闪烁着。这闪烁持续了大约五秒,然后戛然而止,手机恢复原状。
是那个信号!与物流中心、植物园、滨江公园同源的“粘滞”感,以一种更隐蔽、更精妙的方式,直接穿透了官方配发的设备,留下了这段短暂的信息!
林墨宇猛地站起身,在公寓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这不是攻击,不是数据窃取,这更像是一种……**联络**?来自那个被官方称为“潜行者”背后的存在?它们知道“潜行者”被捕了?它们知道林墨宇这个“诱饵”的存在?这段闪烁的信号是什么?坐标?指令?还是……某种身份的确认?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坐回电脑前。他尝试回忆那闪烁的精确模式,试图用二进制或者某种基础编码去解读,但一无所获。这信号的加密方式远超他目前的理解范畴。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官方并未能完全斩断“潜行者”与它背后势力的联系!那个未知的信标依然在活动,并且,它们将目光投向了他——林墨宇!
一股混杂着恐惧、兴奋和强烈好奇的战栗感席卷了林墨宇。他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或许不仅仅是被官方利用的诱饵,更可能成了连接两个庞大未知势力的一条极其脆弱的、活的“线”。
官方想利用他钓鱼。
而现在,鱼背后的主人,似乎也想通过他,做点什么。
这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危险的局面,但同样,也蕴含着难以估量的……机会。
林墨宇没有试图去回复或追踪那个信号,那无异于自杀。他只是将那段闪烁的频率模式,用最原始的方式,深深铭刻在自己的记忆深处。然后,他清除了手机可能残留的任何异常日志(如果官方监控能发现这种层次的渗透,那他做什么都无济于事),继续他日常的“休整”。
但在内心深处,某种决定已经悄然做出。
他不能再仅仅满足于在官方的框架下偷偷摸摸地积累知识和力量。他必须主动去接触,去理解这股试图联系他的第三方势力。它们是谁?它们的目的与官方有何不同?它们又能提供什么,是官方绝对无法给予的?
几天后,在一次例行前往灰色建筑进行基础生理指标检测时,林墨宇状似无意地向负责检测的研究员提了一句:“最近感觉被动接收的背景噪音似乎有些变化,偶尔会有些……难以描述的规律性波动,不知道是不是上次任务的后遗症还在持续?”
研究员记录了下来,并未表现出特别的关注,只是例行公事地回答:“高强度能量交互后,感知系统出现短期敏化或紊乱是常见现象,持续观察即可。”
林墨宇知道,这话最终会传到陈博士耳中。他不需要官方立刻相信,只需要播下一颗种子,为他未来可能出现的、对某些特定“信号”表现出异常兴趣时,提供一个合理的铺垫。
回到公寓,夜色深沉。林墨宇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官方总部大楼那永不熄灭的、象征秩序与掌控的冷冽灯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沉默的抑制器。
官方的牢笼依旧坚固。
但牢笼之外,似乎有幽灵在徘徊,并向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林墨宇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他现在需要做的,是耐心等待。等待下一个来自“幽灵”的回响,并确保当那一刻到来时,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聆听,去判断,去进行一场或许将决定他最终命运的……危险对话。
这场无声的战争,棋盘比他想象的更大。而他这枚曾被当作弃子的棋子,如今,似乎看到了在棋盘边缘,独自落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