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科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硝烟与混乱,重重砸在控制室的方向。那目光里的惊怒与疏离,比任何融合怪物的攻击都更让凯特感到刺痛。脑海中回荡的低语与小丑嘲弄的视线交织,让她一阵眩晕。
她猛地切断了与马尔科姆之间那冰冷的信息流链接。
精神上的骤然抽离带来一阵虚空感,随之而来的是更强烈的、如同潮水般反噬的疲惫与头痛。她用力按住抽痛的太阳穴,指尖冰凉。
(他不相信我……他怕我……)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发冷。一年来的并肩作战,无数次生死相托建立的信任,在她触碰了那些“弦”之后,似乎变得如此脆弱。
就在这时,那名手持奇特射线武器的仲裁官动了。他没有理会周围零星的战斗,而是抬起左手,手腕上一个不起眼的金属手环发出微弱的白光。他对着手环低语了几句,声音被战场噪音淹没。
紧接着,凯特面前的主控制台屏幕一角,一个原本处于休眠状态的加密通讯频道被强制激活,闪烁起代表最高优先级的红色信号。
仲裁官冷峻的面孔出现在小屏幕上,他的声音透过控制室的扬声器传来,清晰,冰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如同宣读命令:
“代号‘观察者’凯特·李,根据《异常事件处理紧急预案》第七条,现由我,仲裁官埃利亚斯,暂时接管c-7区现场最高指挥权。你的任务是,利用你的感知能力,全力锁定并分析主要威胁目标——代号‘笑匠’的异常实体结构弱点,并将数据实时共享至仲裁官战术网络。重复,共享至仲裁官战术网络。未经允许,不得对现场其他单位进行任何形式的信息传递或干预。”
命令简短,绝对,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甚至直接点明了禁止她再与马尔科姆进行那种“私人”链接。
凯特的心脏猛地一缩。
共享至仲裁官网络?这意味着她将完全失去对情报的控制权,成为仲裁官系统的一个感知终端,一个……工具。而她刚刚体会到的那种“掌控感”,将被纳入一个冰冷、未知的体系。
更重要的是,这命令彻底隔绝了她与马尔科姆之间最后的联系可能。
她下意识地看向屏幕上马尔科姆的身影。他正背对着控制室的方向,与一名仲裁官队员协同攻击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融合怪物。他的深蓝色光晕依旧稳定,但那份稳定之下,似乎多了一层坚硬的隔膜。
他听到了仲裁官的命令吗?他是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一股混合着委屈、愤怒和某种叛逆的情绪,如同野火般在凯特疲惫的心底点燃。凭什么?凭什么她冒着精神崩溃的风险获取的情报,要无条件地上交给这些冷冰冰的、刚刚介入的仲裁官?凭什么要切断她与搭档的联系?
“凯特·李,确认命令。”仲裁官埃利亚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凯特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压抑的情绪而微微起伏。她看着屏幕上那个裂嘴小丑,那片不断旋转、吞噬色彩的“空洞”。去分析它?她之前尝试过,那感觉如同将意识投入冰窟,几乎要被冻结、同化。
而且……她内心深处,对那片“空洞”所代表的、彻底释放的“真实”,竟然隐隐有一丝……不愿剖析的抵触,甚至是一丝病态的迷恋?
她张了张嘴,想要按照命令回应。
但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起了马尔科姆惊怒的目光,想起了那冰冷信息流传递时自己非人的状态,想起了小丑背后那充满诱惑的低语……
不。
她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完全交出去。不能成为一个纯粹的、冰冷的工具。
“……信号……受到强烈干扰……”她的声音通过通讯频道传回,带着刻意营造出的沙哑和断续,手指在控制台下悄悄调整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参数,让主屏幕上的战场画面出现了一丝细微的雪花噪点,“……无法建立稳定链接……尝试……排除干扰……”
她选择了谎言。一种拙劣的,但此刻她唯一能做出的反抗。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仲裁官埃利亚斯的目光似乎穿透屏幕,落在她的脸上,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
“收到。尽快恢复。”最终,他只是冷冷地回了五个字,便切断了通讯。屏幕上他的影像消失,但那无形的压力依旧笼罩着控制室。
凯特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她知道自己瞒不过经验丰富的仲裁官,这只是暂时的拖延。
但在这短暂的、自欺欺人的缓冲里,她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她再次将意识沉入那片弦线的世界,但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与马尔科姆的连接,也抗拒着仲裁官网络那冰冷的召唤。她只是独自“漂浮”在这片由无数情绪和能量构成的海洋中,像一个孤独的观测者。
她“看”着那小丑构成的“空洞”如何汲取、转化能量,如何像心脏般搏动,将狂暴的弦线泵入融合怪物体内。她“看”着仲裁官们高效而冷酷地清理着残余的威胁,他们的银灰色弦线如同精密的齿轮,咬合运转,不带一丝冗余的情感。
她也“看”着马尔科姆。他的深蓝色弦线在战斗中稳定地闪耀,但偶尔,会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疑虑”或“担忧”的暗色波动,那波动所指的方向……依稀是控制室。
(他还在担心我?)
这个发现让凯特心头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但随即被更深的茫然所淹没。
她该怎么做?继续伪装干扰,拖延时间?还是尝试独自分析小丑,寻找那几乎不存在的弱点?或者……放任自己,沉入那片“真实”的漩涡?
她不知道。
她只是孤独地悬浮在无数弦线交织的网中央,每一条弦都通向一个未知的方向,而她,失去了选择的坐标。
远处,彩车残骸上的小丑,那裂开的嘴角似乎无声地咧得更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