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垂直起降机撕裂雨幕,如同沉默的钢铁巨蝠,降落在玉霄峰外围一处被陆氏工程队用重型机械连夜开辟出的、泥泞不堪的临时起降坪。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殖质与铁锈的腥甜气息,疯狂拍打着机舱壁。
舱门打开,刺骨的寒意和更浓郁的腥气瞬间涌入。陆沉舟第一个踏出机舱。他换上了一身哑黑色的高强度抗污染山地作战服,外罩着同样材质的战术背心,勾勒出依旧挺拔却明显清减的身形。脸色在应急灯光下显得苍白,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锐利得能刺破眼前的黑暗。他手中紧握着那枚滚烫的青鸾玉佩,玉佩的光芒透过战术手套的缝隙渗出,在雨夜中如同呼吸般明灭,坚定地指向山峰深处那片被暗红雾气笼罩的区域。
姜眠紧随其后,同样一身作战服,长发束起,露出耳后那几缕愈发刺眼的银丝。她脸色比陆沉舟更差,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手中的判官笔紧握,笔尖萦绕着一丝凝而不发的暗金光芒。她身后,是周凛带领的、仅存的七名异管司精锐队员,人人面色凝重,装备着最高等级的抗污染护具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能量武器。最后,是被一名队员小心翼翼抱在怀里、裹在特制保温袋中、只露出一个毛茸茸小脑袋的山猫精幼崽。小家伙琥珀色的大眼睛死死盯着玉佩指引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充满恐惧的呜咽。
“陆总!姜顾问!” 一名穿着陆氏工程服、浑身泥泞的负责人顶着狂风暴雨跑过来,声音嘶哑地汇报,“前方三公里,暗红雾气浓度剧增!能见度低于五米!我们的探测器和工程机械全部失灵!先遣侦查小队…失联了!信号最后传回…有巨大生物移动和…骨头碎裂的声音!”
陆沉舟目光扫过前方那片如同凝固血浆般的浓雾,雨水落在上面,竟发出滋滋的轻响,仿佛被腐蚀。他抬手,腕表投射出微型全息地图,上面代表祭坛核心区的暗红色光斑如同肿瘤般刺眼。
“陈星,轨道打击预备坐标确认?” 陆沉舟的声音透过加密通讯器,冰冷平静。
“确认!‘天罚’系统已锁定祭坛核心能量源!随时待命!但…陆总,雾气有强能量干扰和扭曲效果,打击精度无法保证!且…山灵主体可能就在目标下方!” 陈星的声音带着紧张。
“‘磐石’,空间封锁?”
“已启动‘囚笼’协议!目标区域空间扰动阈值突破300%!封锁力场最大功率输出!但…不稳定!有东西在内部冲击!” “磐石”的声音凝重。
“行动队,抗污染护盾全开。保持静默,跟我走。” 陆沉舟下达最后指令,目光与姜眠短暂交汇。无需言语,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决绝。
一行人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无声地踏入那片粘稠、腥臭、仿佛活物般蠕动着的暗红雾气之中。护盾发出的微弱力场光芒在雾气中艰难地撑开一小片视野,光线扭曲,如同隔着一层不断流淌的血浆。脚下不再是泥土,而是覆盖着一层滑腻、如同某种生物内脏般的暗红色苔藓,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四周死寂得可怕,只有雨水落在护盾和粘稠苔藓上的滴答声,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腥臭味几乎令人窒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精神压力,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灵魂,试图将恐惧和绝望灌入脑海。异管司队员中有人开始出现轻微的颤抖和呼吸急促。山猫幼崽的呜咽声更加凄厉。
突然!
走在最前面的周凛猛地抬手握拳!所有人瞬间停下,屏住呼吸。
前方浓雾中,影影绰绰出现了巨大的、惨白的轮廓!不是一棵,不是一块,而是一片!如同远古巨兽的森白肋骨,交错纵横地刺破暗红的苔藓和雾气,斜斜地指向阴沉的天空!骨头的表面布满粗糙的纹理和巨大的咬痕、爪印,有些骨头甚至断裂扭曲,断面处流淌着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散发着更加浓郁的腥气。
这是一座由无数巨大兽骨堆砌而成的、扭曲怪诞的山!骨山的基座,深深嵌入被暗红苔藓覆盖的山体之中。
而在骨山的最高处,那座由最粗壮、最扭曲的巨兽头骨和脊椎搭建而成的祭坛,如同王冠般矗立!祭坛中央,那团不断旋转、散发着无尽死寂和吞噬欲望的暗红旋涡——九幽之门的投影节点,正贪婪地吞吐着暗红雾气,每一次旋转都引得整座骨山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
祭坛下方,那匍匐的巨兽轮廓比玉佩映射中更加清晰,也更加…悲惨!
那赫然是一头形似麒麟,却比麒麟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巨兽!它庞大的身躯如同小山,覆盖着本该是翠玉般光泽的鳞甲,此刻却大半被暗红如血管的藤蔓覆盖、缠绕!藤蔓深深刺入它的鳞甲缝隙,如同活物般蠕动、吮吸!每一次吮吸,都有一缕代表着磅礴生机的翠绿光芒从巨兽体内被强行抽出,汇入上方的暗红旋涡!而巨兽身上未被藤蔓覆盖的区域,鳞片黯淡无光,布满了焦黑的灼痕和巨大的撕裂伤口,金色的、如同熔岩般的血液从伤口中汩汩流出,滴落在下方的暗红苔藓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无法熄灭藤蔓!
它巨大的头颅无力地垂在祭坛冰冷的骨阶上,那双原本应该充满大地威严的巨眼,此刻浑浊、黯淡,只剩下无边的痛苦和绝望。它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每一次艰难的喘息都伴随着全身藤蔓的勒紧和痛苦的抽搐。它似乎感觉到了陆沉舟手中玉佩的靠近,巨大的眼珠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望向他们的方向,里面流露出一种近乎哀求的悲鸣。
山灵!云雾山脉的地脉之灵!此刻正被这邪异的祭坛当作“电池”,被九幽之门的力量活生生地榨取、吞噬!
“吼…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痛苦低吼,从山灵喉咙里发出,在死寂的雾气中回荡,震得众人心神俱颤!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祭坛中央那暗红旋涡猛地加速旋转!一股更加狂暴的吸力爆发!缠绕在山灵身上的藤蔓瞬间收紧,如同绞索!更多的翠绿生机被强行抽离!山灵发出一声更加凄厉的哀嚎,巨大的身躯痛苦地弓起!它身上几处巨大的伤口猛地崩裂,金色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不好!它在加速抽取!” 姜眠脸色剧变!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山灵的气息正在急速衰弱!玉佩在陆沉舟掌心疯狂震动,灼热得几乎要融化战术手套!里面的残魂发出惊恐的尖啸!
“周凛!火力掩护!压制祭坛!” 陆沉舟厉喝!同时,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猛地扯下左手战术手套!露出那枚紧贴皮肤、滚烫发光的青鸾玉佩!他毫不犹豫地,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
嗤!
一滴颜色异常深邃、如同熔炼了黄金、蕴含着惊人灼热气息和磅礴生命力的血液,瞬间涌出!
“陆沉舟!你干什么?!” 姜眠惊骇!
陆沉舟根本不答。他眼神冰冷锐利,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将那滴蕴含着“至阳玄魄体”本源精血的指尖,狠狠按在了滚烫的青鸾玉佩之上!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刺耳的声音响起!那滴金色的血液瞬间被玉佩吸收!整个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小型太阳般的灼目青光!玉佩中的青鸾残魂发出嘹亮的清唳,虚影瞬间膨胀,带着一种决绝的悲壮,化作一道凝练无比的青色光柱,无视空间距离,轰然射向祭坛下痛苦挣扎的山灵主体!
“以我精血为引!残魂归位!固本!” 陆沉舟的声音嘶哑低沉,如同蕴含着古老的契约!
青色的光柱如同撕裂黑暗的黎明之剑,精准地轰入山灵那巨大而痛苦的身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奇异的、如同春回大地般的嗡鸣在山灵体内扩散开来!
那狂暴肆虐、疯狂抽取生机的暗红藤蔓,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收缩、扭曲!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和痛苦的尖啸!藤蔓上贪婪吮吸的口器纷纷枯萎脱落!
濒临崩溃的山灵主体,如同久旱逢甘霖!那磅礴而温和、又蕴含着至阳生机的青光(融合了陆沉舟精血和玉佩残魂之力),瞬间涌入它干涸破碎的经脉和灵魂!它浑浊黯淡的巨眼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翠绿光芒!一声混合着痛苦与解脱的巨大咆哮,从它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吼——!!!
整个骨山祭坛都在这一声咆哮中剧烈震动!无数惨白的骨屑簌簌落下!
与此同时,周凛带领的队员火力全开!特制的阳炎脉冲弹、高爆穿甲弹、能量干扰束…如同狂风暴雨般倾泻在祭坛中央那暗红旋涡和缠绕的藤蔓根部!爆炸的火光和能量冲击波在暗红雾气中撕开道道短暂的光痕!
“姜眠!就是现在!” 陆沉舟低吼!他脸色因精血离体而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被旁边一名队员眼疾手快地扶住。但他手中的玉佩青光却更加凝练,死死锁定着山灵!
姜眠早已蓄势待发!在陆沉舟精血引动玉佩、青光轰入山灵体内的瞬间,她就动了!
判官笔在她手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不再是荧光绿,而是最纯正、最威严的阎君神力金光!她脚踏罡步,身形如风,凌空挥毫!这一次,不再是符箓,而是以天地为纸,以神力为墨,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繁复玄奥到极致的金色封印阵法!
“天地敕令!万法归源!灵魄封镇!赦!”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巨大的金色法阵瞬间成型,带着镇压一切的煌煌神威,朝着祭坛下方那痛苦咆哮、但生机正在被青光强行稳固的山灵主体,轰然落下!
金光与青光在山灵巨大的身躯上交汇!
轰!!!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空间被强行压缩、凝固的沉闷巨响!
山灵那如同小山般庞大的身躯,在金光和青光的双重作用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虚化!它痛苦而解脱的咆哮声被强行压制,化作低沉的呜咽。那些疯狂蠕动、试图再次缠绕上来的暗红藤蔓,被金光寸寸碾碎、净化!
最终,那庞大的山灵主体,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翠绿中流淌着金光的能量光团,被强行压缩,如同流星般倒射而回,目标直指——陆沉舟手中那枚爆发出极限青光的玉佩!
就在那翠绿金光即将触及玉佩的刹那!
异变再生!
姜眠手中的判官笔,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疯狂的震颤!笔尖不受控制地指向山灵主体能量光团的核心!一股极其强烈的、源自血脉和判官笔权柄的吸引和呼唤感,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姜眠的意识!
“碎片!是它!” 姜眠失声惊呼!她终于明白那种悸动的来源!那最后一块遗失的地府法器碎片,根本不是什么物品!它就在山灵主体的核心深处!是山灵无数年来,用自身本源温养、甚至融合了的地脉核心结晶!它既是山灵的力量源泉,也是镇压这片地脉的关键!难怪碎片的气息如此隐晦,如此难以追踪!它早已与山灵一体!
翠绿金光的能量光团,如同倦鸟归林,带着山灵最后的意识和被封印的庞大力量,猛地撞入陆沉舟掌心的青鸾玉佩之中!
嗡——!!!
玉佩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刺瞎人眼的青色光潮!玉佩表面,那只原本只是纹饰的青鸾鸟,仿佛彻底活了过来!它昂首长鸣,双翼舒展,姿态优雅而威严!青色的光晕流转,在玉佩表面形成一道凝实的、栩栩如生的青鸾光影!光影之中,隐约可见一丝代表着山灵生机的翠绿和陆沉舟精血的淡金在流转!
成功了!山灵主体被成功剥离、封印进了玉佩之中!
玉佩的温度瞬间从滚烫变得温润平和,那深入骨髓的悸动和痛苦感也消失无踪。陆沉舟只觉得一股磅礴而温和的生机之力从玉佩中反馈回来,滋养着他因精血离体而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祭坛下方,山灵那庞大的身躯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被暗红苔藓覆盖的凹坑。那些恐怖的藤蔓失去了目标,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坑底疯狂扭动,随后在祭坛金光余威的净化下,寸寸枯萎、化为飞灰。
“山灵大人!” 被队员抱在怀里的山猫精幼崽发出一声欣喜的呜咽,挣扎着想要扑向陆沉舟手中的玉佩。
然而,姜眠的脸色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变得更加凝重!她手中的判官笔依旧在疯狂震颤,笔尖死死锁定着那枚封印了山灵、表面流转着青鸾光影的玉佩!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着玉佩深处,那与山灵核心融合的最后一块碎片!
碎片被封印了,但那股源自九幽之门的呼唤和侵蚀之力,并未完全隔绝!它正通过碎片与山灵本源的连接,如同跗骨之蛆,试图反向侵蚀玉佩的封印!
“陆沉舟!碎片还在被侵蚀!它在冲击封印!” 姜眠急声道,判官笔的金光再次亮起,试图加固玉佩的封印。
陆沉舟也立刻感觉到了!掌心温润的玉佩内部,正传来一阵阵极其隐晦、却充满恶意的震荡!那刚刚成型的青鸾光影边缘,竟然开始浮现出几缕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纹!
就在这时!
祭坛中央,那失去了山灵“电池”的暗红旋涡,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猛地剧烈收缩!紧接着,爆发出一股更加恐怖的吸力!这一次,它的目标不再是生机,而是…空间本身!
轰隆隆隆!!!
整个玉霄峰区域,地动山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被“磐石”空间封锁力场勉强维持的稳定空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玻璃,瞬间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裂痕!
“警告!空间封锁力场崩溃!!”
“九幽之门投影能量指数飙升!!”
“空间坐标…锁定!它在…具现化!!” 陈星和“磐石”惊恐的声音几乎同时在加密频道中炸响!
骨山祭坛上方,那暗红的旋涡中心,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撕开!一道边缘流淌着粘稠暗红液体、内部是绝对虚无和死寂的、狭长而狰狞的空间裂缝,硬生生地、缓缓地撑了开来!
裂缝后面,不再是投影的旋涡,而是…一片无法形容的、充斥着混乱、冰冷、死寂和无穷无尽恶意的…黑暗虚空!隐约间,似乎有难以名状的巨大轮廓,在那片虚空中缓缓蠕动,将冰冷的目光投向了裂缝这一端的人间!
九幽之门的本体…降临的通道…被强行撕开了!
“完了…” 周凛看着那道缓缓撑开的、如同恶魔之眼的恐怖裂缝,脸色惨白,喃喃自语。
陆沉舟死死盯着那道裂缝,又低头看向掌心玉佩上那几缕正在蔓延的暗红裂纹,以及裂纹深处,碎片散发出的、被九幽气息污染的微弱波动。他猛地抬头,看向脸色凝重、正全力用判官笔压制玉佩侵蚀的姜眠,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姜眠!”
“把碎片…”
“…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