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小心翼翼地将李玄霄抱在怀里。
入手的感觉，让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浑身都僵住了。
那不是在抱一个人。
更像是在捧着一尊刚刚从千年古墓里出土，布满了裂纹，稍一用力就会彻底碎成粉末的绝世瓷器。
他甚至能听到，随着自己的呼吸起伏，李玄霄的身体内部，正传来“咔嚓咔嚓”的，骨骼与经脉在细微崩裂的恐怖声音。
“走！”
李慕玄嘶哑地吼出一个字。
他推了推脸上已经彻底变成蛛网的镜片，镜片划破了他的眉骨，鲜血顺着鼻梁流下，他却浑然不觉。
“放弃战场！全员，回三一门！用最快的速度！”
他的声音里，再没有平日的从容与智珠在握，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疯狂。
众人刚刚动身。
轰隆——！
脚下的大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被“地爆天星”强行抽走了地壳核心后，整个冀州平原的地脉彻底陷入了紊乱。
一道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如同恶魔张开的巨口，在他们身后疯狂蔓延、吞噬着一切。
天空中，那被“神罗天征”震碎的亿万吨岩石，此刻化作了一场覆盖数百里的死亡流星雨。
尖锐的破空声连成一片，撕裂耳膜。
每一颗陨石坠落，都在大地上砸出一个恐怖的巨坑，掀起滔天烟尘。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迎来了末日。
“乱了！全都乱了！往哪儿走！”
一名队员看着眼前天塌地陷的景象，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跟着我！”
李慕玄的大脑在此刻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刘德水，用你的眼睛，别管攻击，给我找出地脉震动最轻微的路线！”
“王大锤，你他娘的别省力气了，土行术开路，在我们头顶凝出土石华盖，挡住那些碎石头！”
“其他人，炁动步枪开道，把所有挡路的东西都给我轰碎！”
他的指令清晰、简短、有效。
在这片炼狱之中，这支刚刚经历了神魔之战的尖刀小队，硬生生凭借着超凡的个人能力与李慕玄堪称恐怖的指挥，在天灾之中，开辟出了一条摇摇欲坠的生路。
……
当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冲进三一门护山大阵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虚脱般地倒在了地上。
早已等候在此的新任天师张之维，以及各大派的掌门，一言不发地围了上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凝重。
李玄霄被立刻送入了三一门最核心的，用于历代掌门闭死关的静室之中。
陆瑾将他轻轻放在寒玉床上，整个过程，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直到李玄霄的身体平稳躺好，他才敢大口喘气，一身冷汗早已浸透了衣衫。
张之维走上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伸出手，动作却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这位新任的天师，此刻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最终，他的手指，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李玄霄的手腕上。
没有触碰到皮肤。
仅仅是炁的接触。
张之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感受到了一股气息。
那不是伤，不是痛，不是虚弱。
而是一种……寂灭。
是一种从“存在”的根基上，正在发生的，不可逆转的崩坏。
仿佛李玄霄这个“人”，作为一个概念，正在被什么东西，从这个世界上强行擦除。
“怎么样？”
李慕玄扶着墙壁，声音干涩地问。
张之维沉默了许久，缓缓收回手，闭上了眼睛。
他再睁开眼时，声音里带着一股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的沉重。
“不是逆生三重的反噬。”
“也不是八门遁甲的代价。”
他一字一顿，说出了那个最绝望的诊断。
“他……强行使用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个世界的天地法则，正在排斥他、抹除他！”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神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陆瑾猛地站起来，双目赤红。
“你他娘的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抹除他？！”
“字面意思。”
张之维看着他，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哀。
“任何灵丹妙药，任何疗伤功法，都救不了他。”
“因为，他的敌人不是伤势。”
“是这个世界本身。”
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呆住了。
跟整个世界为敌？
这怎么打？拿什么打？
李慕玄身体一晃，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他看着寒玉床上那个如同破碎瓷器般的身影，镜片后的双眼，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逻辑、智慧、力量……在这样的敌人面前，都成了笑话。
“不……还没有……”
张之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再次将炁探入李玄霄体内，这一次，他探得更深，直接触碰到了李玄霄的丹田核心。
在那里，一部无人知晓的神秘经文，正在自发地、艰难地运转着。
太一混洞真经。
它仿佛一个微型到极致的黑洞，在李玄霄的丹田深处，创造出了一小片独立于世界法则之外的“绝对领域”。
正是这个微弱的黑洞，在与整个世界的天地法则进行着对抗，艰难地维持着李玄霄的“存在”不至于立刻化为飞灰。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这只是在延缓。
如同用一根蛛丝，去拉住一头狂奔的巨象。
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静室内所有人都陷入最深沉的绝望时。
“报——！”
一名三一门弟子，连滚带爬，神色惊恐到了极点地冲了进来，他甚至忘了通报，直接跪倒在地。
“天师！各位掌门！”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到变了调。
“天……天上的裂缝里……”
“有……有东西要出来了！”
众人心中猛地一沉，立刻冲出静室。
他们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三一门的上空，那道被李玄霄用蛮力撕开的漆黑裂缝，此刻已经扩大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它不再是一道裂缝。
而是一个巨大、漆黑、缓缓旋转的空洞，遮蔽了天日，将不祥的阴影投射在整个三一门。
在空洞的最深处。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阴影，带着让整个世界都在为之颤抖的恐怖威压，正在缓缓地，从裂缝的另一侧，探出来。
那扇看不见的巨门，终究还是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