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庄园,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当代家主吕慈,这位在异人界跺跺脚都能引发地震的十佬,此刻正襟危坐于主位,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祠堂大门外,一个身影被两个家族高手像拖死狗一样扔了进来,正是失魂落魄的吕良。
“家主!人带回来了!”
吕慈眼皮都没抬一下,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陆瑾那老东西呢?”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子常年身居高位的威压。
话音刚落,两个身影便不急不缓地踏入了祠堂。
走在前面的是陆瑾,他今天没穿那身唐装,而是一身便服,但那股子三一门的霸道气息却丝毫未减。
可吕慈的目光,却死死地钉在了陆瑾身后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那年轻人穿着一身休闲服,双手插在兜里,嘴里还嚼着口香糖,一副来旅游的吊儿郎当模样。
“啪!”
吕慈手中的青花瓷茶杯,应声而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他一手,他却浑然不觉。
前一秒还稳如泰山的吕家家主,下一秒猛地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快,完全不像个老人。
他几步冲下台阶,脸上那股子枭雄的狠厉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惊恐、敬畏与难以置信的复杂神情。
“李……李前辈!”
吕慈对着那个年轻人,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您……您怎么来了?”
这一声“李前辈”,让整个祠堂里跪着的所有吕家核心成员,脑子都嗡的一声,集体宕机。
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们的家主,十佬之一,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的吕慈,居然管一个看起来比吕良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叫“前辈”?
还用上了敬语“您”?
这世界是疯了吗?
李玄霄吹了个泡泡,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
“哟,老吕,几十年不见,身子骨还挺硬朗嘛。”
他迈步走进祠堂,像是逛自家后花园,目光扫过那些跪在地上,已经彻底石化的吕家人,撇了撇嘴。
“你这家教不行啊,养出来的麒麟儿,都快成哈士奇了,到处乱咬人。”
吕慈的腰弯得更低了,额头上冷汗涔涔。
“是晚辈管教不严,让前辈见笑了!这个逆子,我……我这就清理门户!”
说着,他眼中凶光一闪,转身就要对地上的吕良下死手。
“行了行了。”李玄霄不耐烦地摆摆手,“别在我面前演戏,看着累。找个安静点的地方,你家这麒麟儿干的好事,咱们得好好说道说道。”
……
吕家禁地,密室。
这里是只有历代家主才能进入的地方。
此刻,密室中只有四个人。
李玄霄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陆瑾站在他身侧,吕慈则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一旁。
地上,还躺着一个被炁绳捆成粽子的吕良。
“说吧,老吕。”李玄霄用脚尖踢了踢吕良,“你家这宝贝疙瘩,伙同全性代掌门龚庆,夜袭龙虎山,想对田老头用明魂术,这事儿……你怎么看?”
轰!
吕慈的脑子炸开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的吕良,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起来。
夜袭龙虎山?
对田晋中用明魂术?
这个逆子,他是想把整个吕家都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吗!
“畜生!”
吕慈一声怒吼,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抬脚,狠狠一脚踹在吕良的胸口。
吕良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口中喷出鲜血。
“我宰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吕慈状若疯魔,抬脚又要踹,却发现自己的脚像是被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李玄霄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
“我说了,他只是个引子,我今天来,不是为了他。”
吕慈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比刚才得知吕良罪行时,还要强烈无数倍的寒意,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看向那个一脸玩味的年轻人。
李玄霄站起身,走到吕慈面前,伸出手,像是掸灰尘一样,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我来呢,是想看看,在你身上住了几十年的那个‘老东西’,过得还好不好。”
吕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一个最危险的点。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临大敌。
“前辈……晚辈……不明白您的意思。”他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明白?”
李玄霄笑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向吕慈的眉心。
“没事,我帮你‘拆开’看看,你就明白了。”
话音未落。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在陆瑾和吕良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吕慈的身体,那个由血肉筋骨构成的躯体,开始分解。
不是化为血雾,也不是被撕裂。
而是像最高明的程序员在删除代码一样,他的身体结构,从皮肤到肌肉,从血管到骨骼,一层层地被剥离,化作最本源的炁与光点,悬浮在空中。
整个过程安静、诡异,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神圣与恐怖。
很快,物质的身体彻底消失了。
空中只剩下一团璀璨的光粒。
而在这团光粒之中,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形光影,被硬生生地剥离了出来。
一个,是须发皆白、神情痛苦的老者形象,正是吕慈的灵魂。
而另一个……
则是一个身姿曼妙,面容绝美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的灵魂体,脸上带着一丝被惊扰的不悦,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媚态,她看着李玄霄,竟然还笑了一下。
“真没劲,藏得这么好,还是被你这个怪物给揪出来了。”
李玄霄没理她,只是打了个响指。
悬浮在空中的无数光点瞬间回溯、重组。
眨眼之间,吕慈的肉身完好无损地重新出现在原地,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咳……咳咳!”
吕慈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他茫然地抬起头,然后……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悬浮在自己面前的,自己的灵魂。
以及,那个与自己的灵魂并排站在一起,笑靥如花的女人。
端木瑛!
那一瞬间,吕慈的脑子,彻底变成了一片空白。
几十年来的一幕幕,如同电影快放,在他眼前闪过。
他为了防止双全手的秘密外泄,为了防止家族中出现第二个端木瑛,他制定了严苛到变态的族规。
他亲手处决了那些因为过度使用明魂术而精神失常的族人,哪怕其中有他的至亲。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暴君,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
他防了一辈子,查了一辈子,杀了一辈子……
他以为敌人就在身边,在每一个族人的身体里,在每一寸吕家的土地上。
他做梦都没想到。
那个他追寻了一生,恐惧了一生的“鬼”。
一直就住在他自己的身体里!
他所有的防备,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罪孽……
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荒谬绝伦的笑话!
“噗……”
吕慈看着端木瑛那张绝美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那笑声一开始很低,像是喉咙里卡了痰。
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来……原来在你身体里!原来是在我身体里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整个人在地上打滚,状若疯魔。
“我防了一辈子……杀了一辈子……哈哈哈哈……我就是个傻子!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逼啊!哈哈哈哈哈哈!”
密室里,只剩下吕慈那凄厉而绝望的狂笑声,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