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慵懒地往后靠进真皮座椅里。
甚至还动了动身子,调整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仿佛严丽那番沉重的警告,只是车窗外的风声。
他的淡定,几乎到了令人费解的地步。
“严组长,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从容。
“就算真有人要动手对付我,我也大致能猜到,会是哪一方势力最先跳出来。”
“而且……”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语气笃定。
“孙景华,或者说他背后那位真正的大人物,绝不会亲自下场。”
“来针对我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农民。”
“他们……不方便。”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仿佛早已洞悉了上层博弈的潜规则。
“你就这么肯定?”
严丽眉头紧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对江浩的轻描淡写感到一丝不安和不解。
“嗯。”江浩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算计。
他侧过头,看向严丽,开始条分缕析。
“咱们就这么说吧。”
“就算沈二河,沈副市长,现在得到了你们调查组工作成果的政治加持,又即将手握学校地皮这张好牌……”
“他想在年底一举拿下那个位置,前路也绝不会平坦。”
“他的对手盘踞多年,根深蒂固,怎么可能毫无动作,眼睁睁看着沈二河轻松翻盘,逆风上位?”
“而沈二河自己,也心知肚明这一点。”江浩的眼神锐利起来。
“所以,接下来的这两个月,他会不惜一切代价,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和手段,全力冲刺。”
“这意味着,沈二河和对方阵营的较量,将迎来最直接、最激烈的实质性碰撞!”
“那是刀刀见红、你死我活的斗争!”
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无所谓地摊开双手。
“在这种级别的生死局里,我这样一个‘地地道道’、‘无权无势’的小农民。”
“真的值得被那两位大佬正眼瞧上一眼吗?”
“人家那个层面,随手拎出来一个冲锋陷阵的马前卒,至少都是李长秋那种级别的局长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看透世情的讥诮。
“他们根本没空,也不会自降身份来直接管我。”
“最多……也就是吩咐他们手下那些依附的、想要表忠心的势力,来‘关照关照’我。”
“给我使点绊子,恶心恶心我罢了。”
“至于具体会是哪条线上的,是谁来干这个脏活……”
江浩轻笑一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颈椎发出几声轻微的“咔咔”声响。
“用屁股想想,都能猜到了。”
他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全然没将潜在的威胁放在眼里。
“哦?”严丽故意拉长了语调,纤细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她侧过头来看向江浩,秀眉挑动,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带着好奇与玩味的俏皮笑容。
“江老板这么神机妙算?”
“那我可要好好问问了,你觉得……”
“是谁会最先跳出来呢?”
江浩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嘴角微扬,淡定地开口。
“其实很简单,根本不用费脑筋去猜。”
“我们只需要思考一个最核心的问题。”
他伸出食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如果宏兴汽修厂那块地,最终真的变成了新建的重点小学。”
“那么,在整个青城市,谁的利益会受损最严重?”
“谁会亏得最惨?”
“甚至血本无归?”
“亏得最惨?”严丽重复着这四个字。
眉头先是微蹙,随即眼中猛地闪过一抹恍然大悟的光亮。
她下意识地轻吸了一口气,脱口而出。
“青城市商会!陈泽斌!”
“对喽!”江浩满意地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嘲讽。
“陈泽斌为了拿下学校这块肥肉,之前可是不惜亲自下场,打破我和他手下金乾通定下的赌约。”
“甚至还狠心牺牲了金乾通这枚棋子,把他远远发配到港城那个充满是非的地方去!”
“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把地皮弄到手,然后屁颠屁颠地拿去讨好孙景华。”
“进而巴结上孙景华背后的那位大人物吗?”
“可现在呢?”江浩冷笑一声。
“我半路杀出来,硬生生从他嘴里把这块肥肉给抢了过来!”
“截了他的胡!”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而且,我还要和沈冰冰,和沈家合作开发。”
“这等于彻底断送了他通过地皮攀附孙家的捷径,反而壮大了他政治对手沈家的声势。”
“这种局面,是陈泽斌绝对、绝对不能接受的!”
江浩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砸在严丽的心上。
严丽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完全认同江浩的分析。
学校的选址,对商会未来的区域布局和影响力扩张,至关重要!
这一点毋庸置疑。
陈泽斌作为商会的核心董事之一,不可能不清楚这块地皮的战略价值!
更何况,江浩之前就和陈泽斌有过直接的赌约冲突。
两人之间早已结下了梁子,胜负欲和面子问题都掺杂其中。
现在陈泽斌不仅赌输了,更是在最关键的利益争夺上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无论从个人恩怨的面子上,还是从商会长远发展的巨大利益损失上来看……
陈泽斌都绝无可能轻易放过江浩!
他一定会动用商会的力量,不择手段地来找回场子!
江浩微微一笑,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继续说道。
“所以啊,严组长,”他的手指轻轻在车窗边缘叩击着,发出细微的节奏声。
“您觉得,有陈泽斌这么一条急于表忠心的恶犬冲在前面拼命撕咬我。”
“孙景华和他背后那位,还会特意分出精力,亲自把视线聚焦在我这么个‘小农民’身上吗?”
他转过头,看向严丽,眼神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恐怕也是在绝大多数人的眼里……”
“陈泽斌堂堂青城市商会的董事,财力雄厚,人脉广泛。”
“对付我这样一个毫无根基的乡下小子,那还不是手到擒来,轻轻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