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离开后,房间里那种沉重的寂静又回来了,但和之前带着隔阂与恐惧的沉默不同,这次是压在路明非心头的、关于“三天期限”的巨石带来的窒息感。
他看着绘梨衣。注射了血清,又经过沈炼那神奇手段的调理,她看起来好多了,脸上有了血色,眼睛也恢复了往日的清亮,正有些好奇和担忧地望着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Sakura拿到能治好她的药后,反而显得更加难过了。
“绘梨衣,”路明非深吸一口气,强行把那些混乱的思绪和绝望压下去,挤出一个尽可能自然的笑容,“我们……出去玩吧?”
“玩?”绘梨衣歪了歪头,在便签上写,“像上次那样,去看天空树吗?”她记得和Sakura一起看过的美丽夜景。
路明非摇摇头。天空树太显眼了,现在全东京的黑道恐怕都在找他们,去那种地标建筑等于自投罗网。
“不去那里,”他想了想,努力回忆着在电视里、在漫画里看过的,普通日本高中生情侣约会的样子,“我们去……逛街?就是随便走走,看看街上的店铺,吃吃小吃,像……像普通人那样。”
“普通人?”绘梨衣的眼睛微微睁大,似乎对这个词既陌生又向往。她从小生活在源氏重工的顶层,出门必有随从,所见所闻都与“普通”无缘。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在便签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看到她期待的样子,路明非心里更酸了。他只是想在这最后的三天里,尽可能满足她,让她体验一下她本该拥有的、平凡女孩的生活。哪怕只是偷来的,短暂的。
他们稍微做了点伪装。路明非戴上了一顶沈炼留下的黑色棒球帽,压低了帽檐。绘梨衣则披上了一件带兜帽的薄外套,将她显眼的暗红色长发藏起来大半。
离开酒店,融入东京街头熙熙攘攘的人流,路明非的心一直悬着,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但出乎意料,白天繁华的商业区似乎比夜晚要安全许多,至少没有看到明目张胆持械的黑道分子。十亿日元的悬赏像暗流在底下涌动,但表面看起来依旧是一片和平景象。
绘梨衣却对这一切充满了新奇。她不再需要紧紧抓着路明非的衣角,而是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好奇地左右张望。她的目光被街边五光十色的店铺招牌、琳琅满目的商品橱窗、还有穿着各异的路人深深吸引。
他们走进一家大型的电子产品卖场。绘梨衣对最新款的游戏机、超薄电视似乎没什么兴趣,反而在一个卖各种可爱耳机和便携小音箱的柜台前流连忘返,拿起一个猫耳形状的耳机戴在头上,对着反光的柜台玻璃照了又照,眼睛亮晶晶的。
路明非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软了一下。他走过去,指了指那个猫耳耳机:“喜欢这个?”
绘梨衣用力点头。
“老板,这个多少钱?”路明非用磕磕绊绊的日语问。
付钱的时候,路明非感觉自己的手有点抖。不是心疼钱(反正用的是恺撒的卡),而是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他,路明非,正在给一个女孩买礼物,像一个正常的男朋友一样。
接着他们又逛到了一家大型文具店。绘梨衣对一排排色彩斑斓的记号笔、贴纸和造型可爱的便签本爱不释手,最后选了一本印着懒洋洋卡通柴犬的便签本和一套彩虹色的笔。
“以后可以用这个写话给我看。”路明非帮她拿着新买的“装备”,笑着说道。绘梨衣抱着新买的猫耳耳机盒子,开心地点头。
中午,他们没有去高级餐厅,而是在一条热闹的食街,挤在上班族和学生中间,吃了一家很有名的拉面。绘梨衣学着路明非的样子,笨拙地用筷子夹起面条,吹凉,然后吸溜进嘴里,被热汤烫得直吐舌头,却还是吃得津津有味,鼻尖都冒出了细小的汗珠。路明非把自己碗里的叉烧肉夹给她,她抬头对他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甜甜的笑容。
那一刻,路明非几乎要忘了那该死的三天期限,忘了他们是被追捕的“怪兽”。他只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下午,他们路过一个街心公园。有老人在下棋,有孩子在玩滑梯,还有鸽子在空地上踱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逸。
绘梨衣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那些奔跑嬉笑的孩子,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纯粹的羡慕。她拿出新买的便签本和彩虹笔,低头认真地画着什么。
路明非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风吹起她兜帽边缘漏出的几缕红发,阳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他觉得,如果忽略掉他们正在被全日本黑道追杀这件事,此刻的画面,大概就是他所能想象的,最接近“普通幸福”的模样了。
过了一会儿,绘梨衣画好了。她把便签本递到路明非面前。
上面用彩虹笔画了一个简笔画: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个是黑色的头发(画得有点乱),一个是红色的长发(画得很仔细)。小人的头顶,是歪歪扭扭的太阳和云朵。旁边写着:
“和Sakura,一起,普通,开心。”
路明非看着那张画,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赶紧低下头,假装被风迷了眼睛,用力眨了眨,把那股涌上来的泪意逼了回去。
“嗯,很开心。”他声音有些哽咽,但努力保持着平稳,“和绘梨衣一起,很开心。”
绘梨衣似乎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满足地把那张画小心地撕下来,折好,放进了自己新买的本子里,像珍藏什么宝贝。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路明非知道该回去了。短暂的“普通一日”即将结束,现实的压力再次如同潮水般涌来。
牵着绘梨衣的手往回走,感受着她手心传来的、因为逛街而微微发热的温度,路明非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只有三天。
今天,是第一天。
他偷来了这普通的一天,但明天呢?后天呢?三天之后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看着绘梨衣此刻满足而平静的侧脸,他内心深处某个声音在疯狂地呐喊——
他绝不能,让那冰冷的“处理方案”,夺走这个女孩刚刚触摸到的、一点点“普通”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