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井深处,主控室内。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巨大的屏幕上,代表钻头深度和岩层压力的曲线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疯狂地跳跃、攀升,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下方井口的实时画面虽然因为深度和干扰变得模糊不清,但那种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令人心悸的震动和隐隐约约的、非人的嘶吼声,却如同重锤般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家主!钻头已突破最后岩障!前方……前方是巨大的空腔!能量读数爆表!” 技术员的声音带着破音,充满了恐惧与激动。
宫本志雄死死盯着屏幕,脸上混杂着科学家接近真理的狂热与面对未知的巨大恐惧。他猛地看向源稚生。
源稚生站在他身旁,蜘蛛切杵地,脸色冷峻如铁。他能感觉到,脚下这片大地深处,那个被家族记载、被赫尔佐格和王将觊觎了数十年的“东西”,即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是神的遗骸?还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活物?
没有时间犹豫了!
“宫本!执行‘净化’方案!立刻!” 源稚生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无论下面是什么,绝不能让它落入王将手中,更不能让它危及外界!
宫本志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扑到旁边一个有着鲜红色保护盖的控制台前,输入一连串复杂的密码,然后用力掀开保护盖,露出了里面一个同样鲜红的、巨大的按钮。
这是红井设计之初就存在的最终应急措施,连接着储存于井壁上端数个巨型储备库中的、总量高达五千吨的高纯度水银!水银对于绝大多数龙类亚种和死侍而言,是剧毒!
“为了蛇岐八家!为了日本!” 宫本志雄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按下了那个按钮!
“嗡——!!!”
一阵远比钻探更加低沉、更加撼人心魄的嗡鸣声从井壁四周传来!仿佛整座山体都在颤抖!主控室内的灯光剧烈闪烁,屏幕上代表水银储备的数值如同雪崩般飞速下跌!
通过井口的监控画面(虽然模糊),可以看到上方数个闸门轰然洞开!如同银河倾泻,又如同巨兽吐息,闪烁着沉重金属光泽的、粘稠的液态水银,汇聚成数道巨大的瀑布,带着万钧之势,向着下方那刚刚被打通的、黑暗深邃的空腔,奔涌而下!
五千吨水银!这足以填满数个标准游泳池的剧毒金属,此刻正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灌入那可能存在了千万年的地下巢穴!
“吼——!!!”
“嘶嘎——!”
井下传来的、那些原本隐约可闻的嘶吼声,在水银灌入的瞬间,变得凄厉而绝望!那是龙形死侍、是依附神骸而生的龟齿龙蝰、是无数潜藏在地底黑暗中的龙血生物,在接触到致命毒素时发出的最后哀鸣!
监控画面因为强烈的能量干扰和物理冲击彻底变成了一片雪花。但即使隔着厚厚的岩层和钢铁井壁,众人仿佛也能“听”到那片地下空腔中,正在发生的、无声的死亡。水银的洪流所过之处,一切龙血活性被强行扼杀,血肉消融,骨骼脆化,再强大的死侍也无法在这种规模的剧毒洗礼下存活。
主控室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着那轰鸣的水银倾泻声,听着井下逐渐微弱直至消失的嘶吼,感受着脚下持续不断的、沉闷的震动。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十分钟。
当水银储备的数值最终归零,那撼人心魄的倾泻声戛然而止时,整个红井内部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一些设备运行的残余噪音,以及众人粗重的喘息声。
“成……成功了吗?” 一名干部颤声问道。
宫本志雄瘫坐在控制台前,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仿佛虚脱了一般。他看向监测屏幕,虽然大部分传感器在水银的冲击下已经损坏,但残存的几个关键能量读数探头显示,井下那片空腔的能量反应正在急剧衰减,最终……趋于平静。
那种令人心悸的、属于“神”或者极高阶龙类的威压感,消失了。
“能量反应……消失。” 宫本志雄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恍惚,“根据理论模型和现有数据推断……赤鬼川内的龙血生物……包括可能存在的‘神’之遗骸……应该……已经被彻底‘净化’了。”
净化。一个温和的词语,背后是五千吨水银带来的、绝对冰冷的死亡。
短暂的寂静后,主控室内爆发出一阵压抑的、却充满狂喜的欢呼!几名干部甚至激动地拥抱在一起,眼眶泛红。
成功了!他们杀死了“神”!他们阻止了王将和赫尔佐格的阴谋!他们挽救了蛇岐八家,挽救了日本!
就连一直冷着脸的源稚生,紧绷的肩膀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他看着那片已然平静、只剩下水银残波荡漾(通过恢复的部分井底摄像画面)的深渊,心中一块巨石似乎落了地。
虽然过程充满了背叛与血腥,虽然代价巨大,但结果……似乎是好的。
“立刻组织人手,逐步回收水银,评估井下具体状况。同时,全面清扫残余叛军,恢复红井所有功能。” 源稚生迅速下达指令,声音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将‘神已死亡’的消息,通报家族全体。”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很快传遍了蛇岐八家上下。恐慌和阴霾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巨大的振奋。困扰了家族无数年的梦魇,似乎真的被这五千吨水银彻底埋葬了。
源稚生独自走到井口边缘,低头望着下方那片泛着诡异金属光泽的、平静的“湖面”。水银特有的沉重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结束了么?
不知为何,在短暂的放松之后,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水底的气泡,悄然浮上他的心头。这一切……似乎顺利得有些过头了。赫尔佐格和王将费尽心机,难道就是为了促成这样一场“净化”?
他摇了摇头,试图将这荒谬的念头甩开。也许是连日来的紧绷和背叛,让他变得疑神疑鬼。数据不会骗人,能量反应确实消失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接下来,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理,家族的稳定,内部的清理,以及……高天原那边,关于稚女的问题。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那平静的水银湖面最深处,在探照灯光无法触及的黑暗里,有一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暗金色的丝状物,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蠕动了一下,随即又隐没在了沉重的汞液之中。
虚假的终局,往往预示着真正风暴的来临。蛇岐八家以为他们杀死了神,却不知道,他们或许只是洗去了神骸表面的尘埃,或者……帮助某个隐藏更深的阴谋,完成了最关键的一步清理。
东京的夜,依旧深沉。而高天原内的对峙,也即将因为红井传来的“捷报”,迎来新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