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东海珊瑚辞
船桨划破海面时,晨光正把东海染成金红。
慕白趴在船舷上数第廿三簇浪花,指尖沾着咸涩的海水,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系着的珊瑚串——是离开西陲前夜,陈默用苜蓿根须编的,串着颗北漠带的沙棘果,红得像团小火焰。“还有多久到珊瑚岛?”她回头问,阳光晃得眼睛发花,隐约看见陈默正弯腰给船底补漆,蓝布衫的袖口沾着白漆,像落了片云。
“快了,”陈默直起身,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灵荒令的银纹在海光里闪闪烁烁,“寻灵盘的指针都快竖起来了,说明灵脉节点就在附近。”
船尾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阿虎正举着网兜捞海鱼,网绳上缠着片海藻;小石头则蹲在木箱旁,小心翼翼地给从西陲带的苜蓿种子浇水,木箱上贴着慕白写的标签:“喜湿,每日一瓢水”。
船行至正午,海面突然泛起浅粉色的光。慕白趴在船舷上细看,才发现是无数细小的珊瑚虫,像撒在海面的碎钻,顺着洋流往东南方向漂。“是珊瑚虫洄游,”她翻出《灵荒杂记》,书页上的东海灵脉插图正泛着微光,“秦长老说,珊瑚岛的灵脉藏在活珊瑚里,珊瑚虫会指引方向。”
陈默调整船舵,跟着珊瑚虫的轨迹转向。船行过处,海面的粉色光带像条流动的绸带,偶尔有银色的鱼群跃出水面,在光带里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
傍晚时分,珊瑚岛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海平面上。远远望去,整座岛像朵浮在海面的莲花,岛周的海水泛着浅绿、淡紫、绯红,那是不同种类的活珊瑚在水下折射的光。
“哇!”阿虎扔下网兜,扒着船舷不肯撒手,“比画里的还好看!”
船刚靠岸,小石头就抱着装苜蓿种子的木箱跳了下去,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惊起群小螃蟹。“这里的沙子是暖的!”他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沙面,“慕姐姐你看,小螃蟹都背着彩色的壳!”
慕白跟着下船时,脚踝被块贝壳硌了下,陈默伸手扶她,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过来,像晒过的沙粒。“当心点,”他弯腰捡起那块贝壳,壳上的花纹像幅缩小的海图,“这是鹦鹉螺的壳,能用来装水。”
岛上的珊瑚丛比想象中更密集。有的像分叉的树枝,顶着嫩黄的芽;有的像展开的扇子,边缘泛着莹白;最粗的那株竟有船桅那么高,深红色的枝干上缠着淡紫色的海草,风吹过时,海草飘动的样子像无数只小手在招手。
“寻灵盘在发烫!”阿虎举着盘子跑过来,铜针直指那株最高的红珊瑚,针尖的光与珊瑚枝干的红光融在一起,像烧起来的火。
陈默和慕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他们跟着寻灵盘的指引走到红珊瑚下,才发现珊瑚的根部嵌在块巨大的礁石里,礁石上布满细小的孔洞,海水从孔洞里涌进涌出,带着“咕嘟咕嘟”的声响,像珊瑚在呼吸。
“灵脉节点就在礁石里。”陈默伸手按在礁石上,灵荒令突然发烫,礁石的孔洞里竟渗出金色的光,与珊瑚的红光交织成网,“你看这些珊瑚虫,正顺着光网往礁石里钻——它们在帮灵脉输送灵气。”
慕白蹲下身,看着礁石缝隙里的小珊瑚虫。这些半透明的小家伙顶着细小的触手,像捧着星星的小精灵,正齐心协力地往孔洞里搬运浮游生物。“《灵荒杂记》里说,珊瑚岛的灵脉最‘合群’,”她轻声道,指尖的银印亮了亮,“需要珊瑚虫、海草、礁石一起守护,少了谁都不行。”
就在这时,海面突然掀起巨浪。原本平静的海水变得浑浊,暗黑色的浪头里翻出无数尖刺状的东西,像从深海里伸出来的獠牙。
“是海胆!”阿虎举着寻灵盘后退,铜针疯狂转动,针尖的光变得暗淡,“我爹说深海有巨型海胆,专吃活珊瑚!”
话音未落,浪头已经拍上沙滩。数以百计的海胆随着浪涛涌来,黑褐色的外壳上布满尖刺,最大的那只竟有圆桌那么大,外壳上的尖刺闪着幽蓝的光,显然带着剧毒。它们涌向红珊瑚,尖刺扎进珊瑚枝干,深红色的珊瑚虫瞬间从枝干里涌出,像淌出的血。
“保护珊瑚根!”陈默的灵木剑带着金光劈向巨型海胆,星髓石的锋芒砍在它的外壳上,溅起串火星。海胆吃痛,猛地转动身体,尖刺如箭般射向四周,礁石上的孔洞被刺得“簌簌”掉渣。
慕白急忙吹响玉笛,清越的笛音在海面上扩散。礁石周围的海草突然疯长,像无数条绿色的绸带,缠住海胆的外壳,将它们往深海方向拖拽。“珊瑚虫怕盐!”她喊道,从行囊里掏出个陶罐,里面是从北漠带的粗盐,“把盐撒在它们身上!”
阿虎和小石头立刻会意,抱着盐罐往海胆密集的地方撒。粗盐落在海胆外壳上,很快化成盐水渗进去,海胆的尖刺开始变软,动作也变得迟缓。
陈默的剑招越来越快,灵荒令的金光顺着剑刃注入红珊瑚,原本被扎伤的枝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渗出的珊瑚虫重新缩回枝干,红光比之前更亮了。
巨型海胆见势不妙,试图退回深海,却被海草缠得死死的。陈默抓住机会,一剑劈在它外壳的缝隙处,墨绿色的汁液喷涌而出,海胆庞大的身躯在金光中渐渐僵硬,最终被退潮的海水卷回深海。
剩下的小海胆见状,纷纷四散逃窜。沙滩上留下遍地破碎的外壳,被阳光晒得发白,像撒了层碎瓷。
珊瑚岛恢复平静时,晚霞正把海面染成紫粉色。陈默拄着剑喘息,海水浸湿了他的衣摆,灵荒令的银纹在湿衣下若隐隐现。慕白递过水壶,指尖碰到他的手腕,两人都笑了——刚才的紧张还没散去,掌心的温度却比沙滩的阳光还要暖。
“红珊瑚好像更高了。”小石头趴在礁石上,看着红珊瑚的枝干顶端抽出嫩芽,嫩黄色的芽尖沾着海水,像颗透明的珍珠。
陈默走过去,发现礁石的孔洞里涌出的金光更盛了,无数珊瑚虫顺着光网往礁石深处钻,像在给灵脉编织件金色的外衣。“是灵脉在感谢我们,”他捡起块被海胆尖刺扎碎的珊瑚片,递给慕白,“你看,这碎片上的纹路,多像朵小苜蓿。”
慕白接过碎片,果然在珊瑚的纹路里看到了类似三出复叶的图案,忍不住笑了:“说不定是西陲的灵气跟着我们来了,想在东海留个念想。”
夜里的珊瑚岛格外安静。篝火架在礁石旁,火焰的影子映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轻轻晃动。孩子们已经睡熟了,阿虎的怀里还抱着半只烤海鱼,嘴角沾着鱼油;小石头则枕着装苜蓿种子的木箱,呼吸均匀,大概是梦到种子发芽了。
陈默往火堆里添了些珊瑚枝,木头燃烧的香气混着海水的咸味,有种特别的清冽。“秦长老说,东海的灵脉曾差点断了,”他忽然开口,声音被海风刮得轻轻的,“百年前有船队来采珊瑚,把活珊瑚连根挖走,好多珊瑚虫都死了,灵脉差点跟着枯竭。”
慕白想起《灵荒杂记》里的插画:曾经的珊瑚岛像片死灰,礁石裸露着,海水浑浊发黑,只有零星的珊瑚虫在礁石缝隙里挣扎。画的角落有行小字:“珊瑚死,灵脉枯,海无鱼,岛成骨。”
“现在不会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指尖的银印贴着礁石的方向,能感觉到股沉稳的跳动,像海的心跳,“我们在礁石上刻了标记,以后来的人会知道,这里的珊瑚碰不得。”
陈默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海盐的涩味传过来。“等回去了,我就把珊瑚岛的事画成图,贴在青岚城的城门口,”他说得认真,“告诉所有人,活珊瑚是灵脉的根,挖了它们,东海就再也没有鱼了。”
火堆旁的珊瑚枝噼啪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规律得像首古老的歌谣,让人想起那些藏在海底的秘密——珊瑚虫的执着,海草的温柔,礁石的沉默,还有灵脉在深海里,一声一声的呼吸。
第二天清晨,离开珊瑚岛时,陈默在红珊瑚的根部系了条蓝布带,上面绣着朵晨光草,是慕白连夜绣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认真。
孩子们往行囊里装了些东西:阿虎捡了罐珊瑚虫,说要带回城给陆将军看看,让他派兵来守护珊瑚岛;小石头则小心翼翼地把礁石缝隙里的海水装进海螺,说要送给秦长老,让他闻闻东海的味道。
船驶离珊瑚岛时,慕白回头望了眼。红珊瑚的枝干在晨光里闪着红光,礁石的孔洞里涌出的金光与海水交融,像条金色的河。无数珊瑚虫浮在海面,组成片粉色的光带,跟着船尾的浪花漂了很远,像在送别,又像在约定。
“你说,它们会记得我们吗?”慕白趴在船舷上,指尖的银印亮了亮,与远处的光带遥相呼应。
陈默握住她的手,灵荒令的银纹在海光里轻轻晃动:“会的。就像我们会记得北漠的沙棘,西陲的苜蓿,还有这里的珊瑚——它们都是灵脉的一部分,也是我们走过的路。”
船桨划开海面,留下道白色的水痕,像条长长的省略号。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水里,被浪花轻轻推着,往青岚城的方向漂去。行囊里的沙棘果干、苜蓿种子、珊瑚碎片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像首未完的歌谣,在东海的风里轻轻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