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小雪封地,围炉话旧
小雪的雪粒像撒盐似的,密密匝匝地落下来,把灵脉馆的田埂盖得严严实实,连灵脉泉边的石鱼都只露出个黑漆漆的鱼头,像幅水墨画里的留白。学堂的窗户糊了层新纸,挡住了寒风,炉子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把屋里烘得暖融融的,秦先生正坐在炉边,给孩子们讲过去的故事。
“那年小雪也下这么大的雪,”秦先生的拐杖轻轻敲着地面,声音带着些微的沙哑,“夜阁的人想趁雪天偷进锁脉洞,是墨兰带着三个护卫,在雪地里埋伏了整夜,硬是把他们打退了。回来时,她的睫毛都冻成了冰碴,手里却还攥着缴获的邪符。”
小石头趴在炉边的矮凳上,手里捧着个烤红薯,红薯的甜香混着炭火的气息,在屋里漫开。“墨兰姐姐不怕冷吗?”他啃了口红薯,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雪地里待整夜,脚都会冻掉吧?”
“守脉人的心是热的,”陈默走进来,身上带着雪的寒气,刚去检查了锁脉洞的阵法,“只要心里的火不灭,再冷的天也能扛过去。”他脱下沾雪的棉袍,挂在炉边的钩子上,水汽很快蒸腾起来,在新糊的窗纸上凝出层薄雾。
铁牛扛着捆干柴进来,柴捆上的雪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水。“陈大哥,锁脉洞的雪快没过膝盖了,”他把柴塞进炉子里,火苗“腾”地窜高了些,“我让弟兄们在洞口堆了个雪墙,风刮不进去,阵法的光看得更清楚了。”
慕白端着个陶盆走进来,里面是刚炒好的栗子,栗子壳裂开道缝,露出金黄的果肉,香气引得孩子们都直咂嘴。“这是灵脉泉边的老栗子树结的,”她把栗子分给众人,指尖被烫得轻轻甩着,“秋分时摘的,埋在窖里存到现在,又面又甜。”
小石头剥开颗栗子,先递给秦先生,又给陈默和铁牛各塞了一颗,自己才捏起一颗放进嘴里,烫得直呼气。“墨兰姐姐也爱吃栗子吗?”他含混不清地问,栗子的碎屑沾在嘴角。
“她小时候总爱跟墨老鬼去打栗子,”陈默笑着擦掉他嘴角的碎屑,“栗子树长得高,她就爬到树上去摇,墨老鬼在底下捡,爷孙俩能折腾大半天。有次她从树上摔下来,磕破了膝盖,却举着颗最大的栗子笑,说‘你看这颗多圆’。”
铁牛也跟着笑:“后来墨老鬼就做了个长杆,杆头绑着铁钩,再也不让她爬树了。那杆现在还在仓库里,去年我还给小石头看过,上面的漆都掉光了,却还结实着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粒打在窗纸上,像有人在轻轻叩门。秦先生让孩子们围坐成圈,说要教他们唱老辈人传下来的《守脉谣》。歌谣的调子简单质朴,唱的是灵脉泉如何滋养土地,守脉人如何代代相传,孩子们跟着学唱,童声脆生生的,混着炉火的噼啪声,像串温暖的珠子。
“‘雪封地,火暖心,一脉相传到如今’,”秦先生唱到这句时,特意放慢了调子,“你们要记住,这雪能封得住土地,却封不住人心,更封不住咱们灵脉馆的根。”
午后,雪稍停了些,孩子们跑到院里堆雪人,用炭块做眼睛,用胡萝卜做鼻子,还给雪人戴了顶秦先生的旧棉帽,远远望去,倒真像个守在门口的老神仙。小石头抱着雪人,忽然想起什么,跑回屋里,把颗最大的栗子埋在雪人脚下,说要给墨兰姐姐留着。
陈默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铁牛递给他一碗温热的谷酒,酒液里映着炉子里的火光。“等开春,”铁牛喝了口酒,“咱们把那棵老栗子树修修枝,让它结更多栗子,给孩子们留着。”
陈默点点头,望着灵脉泉的方向,泉边的雪地上,印着巡逻队弟兄们的脚印,深深浅浅,像串踏实的印章。他忽然觉得所谓的传承,从来不是遥远的故事,是小雪这天,围炉时说的旧话,是孩子们堆雪人时埋下的栗子,是这些带着温度的细节,让过去与现在紧紧相连,让灵脉馆的根,在雪下扎得更深。
夜幕降临时,雪又开始下了,轻轻巧巧的,像在给灵脉馆盖层厚厚的棉被。屋里的炉火还在烧,孩子们的鼾声混着歌谣的余韵,在温暖的空气里流淌。陈默坐在炉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明白,这小雪封地的日子,封不住的是人心的暖,是故事的长,是一代又一代人,在岁月里守着的这份安稳与牵挂。
他知道,只要这炉火还在烧,这旧话还在讲,灵脉馆的故事就会像这不断落下的雪,一层叠着一层,在时光里积成厚厚的温暖,永远不会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