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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豆腐的勤勤恳恳，起着大早赚几个糊口钱。沈素记得从前在福利院，院长阿姨总是早早的起来给孩子们拣豆腐去，一听到这悠远的梆子声，她总觉得有股豆香萦绕在鼻头。
春寒料峭，冻得她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她利落地穿好衣服，推开窗子远远地招着手：“刘伯诶！拿块豆腐！”
“哎——”刘伯应了声，在她的小楼下停了豆腐车。
她哒哒跑下楼去，去厨房里顺手抄了个小铁盆。
这一番折腾，待她到刘伯面前时已经出了点薄汗，双颊微红，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十分喜人。
“还是来两文的？”刘伯一边笑呵呵问着，一边掀了白纱布，底下的豆腐白白嫩嫩、香气浓郁，看得沈素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
她点点头递了两个铜板过去，看刘伯迅速切下一大块来放进她的小铁盆里，“刘伯，您怎么又给我切这么多啊。”
老伯抓起布巾擦擦汗，眼角的纹路像一尾游鱼划下的波纹。“你莫客气，不值什么钱的。你上回送的那些香粉，你婶子说用着好，权当是谢你了嘛。”
说着也不等她客套，老伯径直推着车子走了，像是怕她不肯收。
沈素笑着摇摇头，心里暖洋洋。梆子声一下下响在大街上，天蒙蒙亮，张大娘的包子铺也忙活起来了，街上不少店面都将要开张。
一天的日子，又要开始啦，想来今天是个大晴天。
沈素回院子里去，三两口吃完了豆腐，开始忙活起来。昨日刚买了初上市的新米，专为制香粉用。
沈素的胭脂铺叫“皎颜坊”，美好容颜的意思。十天前，她制的第一批香粉反响不错，已经有不少人催着她多制些。
其实若要上妆，还是铅粉最佳，但是这个时代铅不易得，又损女子肌肤，所以她改用米粉做原材料。
要将新上市的大米细细淘澄数遍，直到米粒个个莹白如玉、不含杂质。这一步工序也需要十分小心，米不能脏，否则敷在脸上十分轻浮不贴合。
滤好新米搁在瓷盘子里，盖上盖子；淘米水也没有丢，沈素将它放在一边备用。随后她去院里廊子下拿来一个小瓮，这里面是陈米，也是特地封在瓮子里存着的。
她从这些陈米里挑拣了那些发紫的米粒，将它们仔细淘了四五遍，剩下的又封回瓮里。
米粒小小的，一点点自手中滑下去，又被双手兜上来，在手上沙沙的发出些细细碎碎的声音。淘得干净了，也放进白米盘子里。
这做米粉的过程是借鉴了慈禧太后的法子，新米和陈米按量配比了放在一块，再用石碾子和精细的筛子，磨一遍再筛一遍，反复数次，直到粉质细腻如烟。
书上记载得有些模棱两可，沈素便用了自己的判断标准，她将磨好的粉盛在小粉盒里朝着光亮处，轻轻敲一下边沿，粉像一股烟气向上飘，这就是可以拿去售卖的米粉了。
这样的粉敷在脸上细腻不结块，大米天然又不伤肌肤。沈素还在米粉中加入了白术和益母草粉，又分类放了白檀、玫瑰、白附子等。
不仅香气扑鼻，还可养肤，常用可使女子皮肤润泽，焕然一新。
做完了这一切，已经天光大亮。沈素看着桌子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粉盒，抬袖随意拭去鼻尖上的汗珠，痛快地长舒了口气，用小托盘端着放到店里去。
在屋子里都能听到外头的嘈杂人生，可以想见街上又是一副车水马龙的忙碌景象。
刚取了门闩，看到门外早已有人等着了，一眼看去人还不少，显得她这铺子更小了些。
“沈姑娘可开门了，那香粉今日可制了新的？”问话的女子一张笑模样，她记得是用了第一批香粉的客人，忙道：“有的有的，这次制得不少呢！”
她家的香粉用着好，用久了皮肤自带香味，口口相传为店里带来了不少新客。那些排在后面的人脸上露出焦色，前头的人都三盒两盒的拿，生怕给抢完了。
沈素笑道：“不要急，还多着呢！”手上忙忙的收钱尚且收不过来，眼睛笑得弯弯的。
街上人看这小铺子前排了老长的队，还一副怕抢不着的样子，不由得好奇。
打听着后头排队的知道店主人香粉制得顶好用，再一看店家是个美娇娘，隔得远也看出一张水灵灵俏脸，就更加有说服力。于是店门口这队越来越长，十分引人注目。
此时，一个满身“生人勿近”气质的黑衣人也向此处张望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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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你去给我找个姑娘去。”齐知宣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找个……姑娘？”齐青险些闪了舌头，他怀疑自己听岔了。主子二十年没近女色了，怎么突然要找个姑娘？
看着可怜的属下一脸懵逼，齐知宣又多说了两个字，“梁城。”
齐青恍然大明白，原来主子是要找那日被他坑了的那个姑娘啊。
为什么说是被坑了呢？其实凤王府那日他也在，只不过奉命隐在主子后面那棵树上。
眼看那姑娘即将要从洞里逃出生天了，突然就看见主子摘了几片树叶子蕴力撒出，刷刷几下惊了王府守卫……
那些守卫以为刺客来了，齐刷刷向这处奔来。随后，他还没得及出声，就见主子理了理衣冠飞身而下，好一出英雄救美。
出城的一路，他都在后面跟着，看那姑娘对主子千恩万谢，不知怎么他竟然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看主子又是扇扇子又是凹造型，直到听到那句“有缘再见”，他恨不得挖个地洞替主子钻进去。
估计那姑娘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不会想要再见了
虽然他知道那姑娘相貌，但是梁城说小不小，想要在那纵横交错的大街小巷里翻出一个姑娘来，实属不易。
“偌大个梁城，上哪找个姑娘去？”齐青暗自腹诽，十分苦恼。
他一身黑衣，眉头紧锁，眼下乌青两个大黑眼圈。周身一股戾气，走在街上让行人退避三舍。他一晚未眠，梁城大街小巷翻了个遍。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条街上一个铺面前排得长长的队引起了他的注意。定睛一看，那一盒盒给人递胭脂的老板娘可不就是那日凤王府里逃出来的姑娘！
那姑娘眼睛晶亮如盛朝露，看着她明媚笑颜，齐青忽然想起主子时常吟诵的那些诗歌。“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后一句是什么来着，他不记得了。
这样怔怔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铺子前，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来。他回神时自己已经和这姑娘面对面了。
齐青：“……”
沈素看着这古怪的人杵在她铺子前愣神，心中奇怪，脸上仍是笑意盈盈：“新制的香粉，官人拿一点给家里娘子用吗？”
“我家里没有娘子，”齐青说道，忽而又觉得不太对，“不……不是，是个男子。”
……
人群发出了一阵嘘声，这么个英俊挺拔汉子，没想到竟然有那种癖好。
“这……”显然沈素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想不到这里民风如此开放，这男子也真是十分坦率，她舌头打了个结，笑道：“男子也可用的，效果也是很好。”
看着沈素鼓励的眼神和周围人的反应，齐青终于明白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不不不是这样，我……他……我们不是的。”
这时又有人起哄：“脸红个什么嘛，买回去给家里郎君用嘛！”
“男子也无妨的，祝福你们啦！”
“哈哈哈哈……这汉子耳朵都红啦！”
“……”想他身为绝顶暗卫，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何等嚣张恣意。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第一次在人前这样丢脸，磕磕巴巴话都说不出来。
在男男女女的调笑声中，齐青脸涨成了猪肝色，他抓起一盒香粉，胡乱丢下几张银票迅速逃离了这里。
“哎官人等一下！太多了啊！”这几张银票买她几个铺子都够了，奈何那人仿佛生了翅膀，一眨眼就不见人影了。
这一日，皎颜坊的名气就传开了。
事实证明，人一闲下来就喜欢传闲话，而且越传越邪乎，说是有一个断袖朗君为了给家里人买香粉，不远千里特地赶来皎颜坊。
传言经过了大半天的发酵，甚至还有人说那朗君是为了悼念死去的爱人，悼念他们那不为世俗接受的爱情。传得有鼻子有眼，几乎就要编排起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戏。
总之这些传言让大姑娘小媳妇们感动得稀里哗啦，“慕名”来皎颜坊的人越来越多。
沈素的铺子门庭若市，她原本还犯愁怎么打开知名度，毕竟这里大大小小的胭脂铺有那么多。
如今可好了，她觉得自己离开一间梁城最大胭脂铺的梦想越来越近，等生意做大了，她还要开到京城去。
也许有一天，这里到处都会有她的皎颜坊。代入感很强，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富婆了。沈素露出了财迷的笑容，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只是可怜了那位官人被人编排成这样。沈素莞尔，心里默默把齐青谢了几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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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知宣再看到齐青时，他脸上的猪肝红还没有完全褪去，瞧着走路还有点顺拐。“你这莫不是是中了什么毒？”
齐青看着主子，莫名觉得眼睛一跳一跳的疼：“没，人……人找到了，”他拿出那个镀银小粉盒，“贤胜街，欣华巷，皎颜坊。”
齐知宣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兀自摆弄起这盒子。
“属下告退。”齐青行了一礼，走前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齐知宣展开折扇遮了眼睛，不知道这人出去一趟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摇摇头打开粉盒，一股幽幽香气逸出，不似一般脂粉香，颇为好闻。
“姑娘，看来你我有缘。”
第三章 胭脂
日影西斜，几片残云倚着太阳，像一只只火红的倦鸟。
沈素关了铺子，没想到今天生意这样好，她去巷子口买了一整只卤猪手好好犒劳自己。卤料多滋多味，猪手咸香爽口。
猪蹄握在手里，边走边啃好不快活，回家路上她又拐进一家药材铺买了些碎珍珠。
回了屋就开始泡上剩下的新米和陈米，预备再制些香粉。
古书上女子所用香粉分为两种，一是擦身，二是匀面上妆。
今天卖出的粉可兼用，但是还可以制得更好。只需将些碎珍珠合着龙脑、少许银箔碾碎加入米粉，可使香粉不易脱妆，且养颜效果更佳。
现如今预算充足，她便制些更好的来，照顾到更多客户的需求。
沈素一边碾着珍珠，一边盘算着明日要制些胭脂了。
胭脂制法不难，甚至可以说是人人可制。只是要制得好就有些讲究了
玫瑰花、山榴花等也可用来制胭脂，但是玫瑰花选料严苛，玫瑰胭脂须得是达官显贵或是宫廷之中才有提供。
所以数日前，她竟在城郊的伶伶山上看到了此花。
她试过在院子里种，但是效果不好，没几日就枯死了，因此只好去山上采新鲜的。
待所有米粉都已经磨好，已是夜里子时，偶有几声老鸦叫，院子里黑漆漆有些渗人。
沈素伸了个懒腰，提着灯快步回楼上去。
她从小怕黑，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着她。若是回了头，就会和那东西来个面对面，所以每每走夜路时她从不敢回头去看。
第二日清早，沈素寻了件方便行动的短衫，今日要到伶伶山采些红蓝花去。
清晨的街上有些雾霭霭的，第一缕晨光洒在巷子里，有一两只猫儿懒洋洋翻着肚皮。
数日前，花墨一个人在大殿里闲的无聊，取了月老爷爷的五香核桃砸来吃，但是砸核桃的小锤却是怎么也找不着了。
于是花墨的小狐狸眼贼兮兮的看向了悬浮着的结缘环，这东西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