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传声落,众人依序步入麟德殿正殿。殿内极为宽敞开阔,数十根蟠龙金柱支撑着绘有祥云仙鹤的穹顶,四周宫灯璀璨,将殿内映照得恍如白昼。殿中央设有一圆形汉白玉高台,光滑如镜,显然是供歌姬舞伶献艺之所。宴席分设于大殿左右两侧,按品级高低由前至后排列,中间留出宽阔的通道,铺着猩红地毯,直通最前方那高高在上的龙凤御座。
梁家身为礼部尚书之家,又与卫家、安国公府联姻,地位尊崇,席位自然被安排在了左侧靠前的位置,与沈家、几位王爷以及顶级勋贵的席位相距不远。
众人依照指引,悄无声息地迅速落座。衣香鬓影,环佩轻响,虽无人高声喧哗,但空气中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与期待。
男宾区域那边,不少年轻公子,乃至一些年长的官员,落座后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女宾席前列,尤其是梁家所在的位置,意图一睹那位近来名声大噪的梁家嫡女的风采。见到那抹樱草色明媚娇艳的身影安然端坐,姿容绝世,气度从容,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惊艳与赞叹之色。
萧煜与钱多多、平西侯世子等人坐在睿王下首不远处。萧煜依旧摇着他的玉骨扇,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扫过那些暗中打量梁岁岁的目光,又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襟危坐、神色冷峻的皇甫凛,以及更前方看似温和、实则目光不时掠向女宾席的太子与三皇子,他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压低声音对钱多多道:“瞧瞧,这还没开始呢,暗潮就涌成这样了,真是比看戏还有趣。”
钱多多胖脸上也带着笑,小眼睛眯成一条缝,低声道:“可不是嘛,咱们这位岁岁小姐,如今可是名副其实的‘众矢之的’了。”
而在女宾席这边,沈静瑶与母亲沈夫人坐在与梁家相隔不远的席位上。沈静瑶看似端庄娴静,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前方,实则心中念头飞转。梁岁岁方才在暖阁中轻而易举便分走了皇后与贤妃的注意,如今落座,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这让她心中那股被比下去的不快愈发强烈。
“绝不能让她如此得意……”沈静瑶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刺绣,脑中飞速思索着。宫宴之上,才艺展示是常有的环节,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她对自己的才情向来极为自信,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歌舞,她都有把握压过在场绝大多数贵女。只要寻个恰当的时机,引得梁岁岁出手,届时两相对比,高下立判,自然能让对方出丑,挽回颜面。只是,该如何引她出手,还需仔细斟酌,做得不着痕迹才好。
与此同时,在专门为他国使臣设立的席位上,几位来自南诏、西夜等国的代表,目光也似有若无地扫过梁岁岁。他们听闻过这位梁尚书千金的之名,也知其容貌出众。然而,更让他们在意的是,此女的身形……似乎与那日在寂幽山岭惊鸿一瞥的“神秘女子”有几分模糊的相似。但细看之下,却又觉得截然不同。那“神秘女子”气势冷冽,行动如风,带着一种疏离与危险的气息。而眼前这位梁小姐,明媚娇艳,姿态优雅,是标准的世家贵女风范,与那夺宝时果决凌厉的形象相去甚远。
“是错觉吗?”一位南诏使臣低声对同伴道,眉头微蹙。
“身形或许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天差地别。且那女子修为高深莫测,这梁小姐……观其气息,虽也不弱,约在筑基巅峰,但与那日之人相比,犹如萤火之于皓月。”同伴摇头,觉得可能性不大。
就在这各方心思浮动,暗流潜涌之际,殿外陡然传来内侍高昂悠长的唱喏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殿内微妙的气氛:
“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霎时间,麟德殿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无论男女,无论尊卑,所有人皆迅速离席,整理衣冠,面向御座方向,躬身垂首,屏息凝神。
只见殿门大开,云煌朝当今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威严,目光沉静,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他身侧,皇后身着正红色凤穿牡丹宫装,头戴九凤冠,雍容华贵,面带得体微笑,相伴而行。
帝后二人,在无数恭敬的目光注视下,缓步穿过中间的红毯通道,一步步走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强大的帝王威压伴随着他们的脚步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大殿,令所有人都心生敬畏,不敢直视。
梁岁岁亦随着众人躬身行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来自最高权力的目光,似乎在不经意间,从她身上掠过。
宫宴,正式开始了。而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