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干呕着,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她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空洞的灰白。
父亲。
这个曾经在她心中代表着威严、智慧和依靠的词汇,此刻却变成了一把沾满了剧毒的刀子,将她的世界,她的认知,她的信仰都切割得支离破碎。
诺亚方舟计划。
0005号,张武。
0023号,沈媛媛。
这些不带任何感情的词汇和编号,像一道道魔咒,在她的脑海中疯狂地回响,将她拖入了无底的深渊。
“林音姐……”玉文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想要将她扶起,但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林音的瞬间停在了半空中。
此刻的林音,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绝望气息。
“让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朱煜拉住了玉文雨,轻轻地摇了摇头。
周宇则默默地捡起了那两件承载着恐怖真相的遗物——胸牌和戒指,将它们收进了自己的背包。
这些东西未来可能会成为揭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那一夜,再也无人入眠。
火焰渐渐熄灭,只剩下几点猩红的余烬,在黑暗中明灭。
山顶的临时营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接下来的两天,玉文峰没有再表现出任何被感染的迹象。
他的高烧彻底退了下去,后背上的伤口也在周宇的精心处理下开始缓慢地愈合。
除了脸色依旧苍白,身体依旧虚弱之外,他看起来和一个正常人无异。
“诺亚方舟计划”带来的冲击太过巨大。
它让所有人都明白,他们面对的是一种远超他们想象的病毒。
玉文峰没有提出解开绳索的要求。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树上,看着那个同样沉默的女孩。
林音也变了。
她不再干呕,也不再颤抖。她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那片灰色的天空,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不说话,也很少吃东西。整个人像一朵正在迅速枯萎的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玉文峰看着她,心如刀割。他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心结只能由她自己打开。
第三天的清晨林音终于动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玉文峰的面前。
“周宇,”她没有看玉文峰,而是对周宇说道,“给他松绑吧。”
“可是……”
“他没有被感染。”林音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这个病毒真的那么完美,就不会给他留下任何愈合的机会。”
周宇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拿出匕首,割断了那道束缚了玉文峰整整三天的绳索。
绳索落地的瞬间,玉文峰立刻就要站起身,冲到林音的身边。
然而,林音却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
“我们得谈谈。”她的声音依旧冰冷,却比前两天多了一丝生气。
她转过身,走到了营地的边缘,那里是一片悬崖,可以俯瞰整个死寂的城市。
玉文峰活动了一下早已麻木的手脚跟了上去。
剩下的四人则默契地留在了原地,没有打扰他们。
“对不起。”
玉文峰站在她的身后,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这三个字。
“你没有错。”林音没有回头,“错的,不是你。”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玉文峰问道,“一直留在这里吗?”
“不。”林音摇了摇头,“留在这里迟早会弹尽粮绝。我们必须找到一个新的,安全的避难所。”
“去哪?”
林音沉默了许久。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她那双依旧明亮却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
“去我家。”
她缓缓地,说出了这个让玉文峰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家?”玉文峰愣住了,“你不是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林音打断了他,“但是,现在那里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我父亲这个人,很复杂。他是一个天才的科学家,也是一个……偏执的狂人。”
“他从很多年前开始就痴迷于各种末日理论。他坚信,人类的文明,总有一天会因为战争、瘟疫或者自然灾害而崩溃。所以,他花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和数不清的金钱,把我们家改造成了一个堡垒。”
“我们家在邻市,湖市的郊区,占地很大。他在别墅的四周,修建了三米高的,由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围墙,上面还加装了高压电网。别墅的所有门窗,都换成了防弹级别的。地下,他挖了一个巨大的地下室,里面有独立的空气循环和水净化系统,还有一台柴油发电机,和足够我们全家吃上三年的物资储备。”
林音的叙述,让玉文峰听得目瞪口呆。他无法想象,在和平年代,会有人如此疯狂地,去准备一场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末日。
“所以,我敢肯定,我的家人现在一定还安全地待在里面。”林音说道,“那里有足够的食物,有干净的水,有电,甚至还有药品。那里是我们现阶段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避难所。”
玉文峰沉默了。
他知道,林音说的没错。这样一个固若金汤的堡垒,对他们这些在废土上挣扎求生的人来说无异于天堂。
“但是……”他看着林音,说出了自己最大的顾虑,“你的父亲……他……”
“我知道。”林音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这也是我要回去的另一个原因。”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
“我要回去,当面问他。”
“我要问他,‘诺亚方舟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要问他,这场席卷了全世界的灾难,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她没有选择逃避,也没有选择崩溃。
她选择了……面对。
她要回去,不是为了寻求庇护。
她要回去,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一个真相。
玉文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看着她那双在经历了无尽的痛苦和绝望后,却依旧闪烁着坚毅光芒的眼睛。
他缓缓地伸出手,将她冰冷的、颤抖的手,紧紧地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好,”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