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安国的手机闹钟，完全没能把他唤醒。
今天礼拜六，不用去敬老院工作，外卖那儿只要他自个儿不去接单，也不用跟谁请假。
陶莹体恤他确实是累了，就想让他多休息会儿，出门去摆摊儿之前，特意叮嘱过儿子，不要叫醒他爸爸。
项安国在梦里还在跟项有志争论。
“从清朝末期到民国时期，北京天桥那儿不是有很多民间艺人靠抖空竹谋生么，您别告儿我您不知道空竹德子！”
“你也知道那是过去，现如今抖空竹只是一种文化传承和健身娱乐活动，你靠抖空竹怎么挣钱？怎么养活老婆孩子？”
“您知道非遗么，有非遗传承人会通过表演、教学之类的方式，还有一些抖空竹相关的活动，就是会有收入，还有政策补贴呢！”
“你能举出来几个例子？”
“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抖空竹代表性传承人李连元，他就会参加国内外各种文化交流演出，而且他还建立了活动站，培养空竹爱好者！”
“这是他唯一的收入吗？”
“我咋知道！”
“你不知道就不能武断地认为他就是靠抖空竹一件事儿来养活全家！”
“就算这可能不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但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以抖空竹相关工作为职业啊！”
项安国还在举例来跟他爸争论：“那也还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抖空竹代表性传承人张国良呢！”
他梗着脖子说：“他跟咱似的，都是出生空竹世家，他还创办了自己的工作室，通过制作和传授空竹技艺来延续传统文化呢！”
“他们都是非遗传承人，你是么？”
就这一句话，让刚才还情绪激动地辩论的项安国顿时偃旗息鼓了。
他不是非遗传承人，也没这本事靠抖空竹养活家里人。
项安国一下就醒来了。
醒来之后还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他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才想起来现在他们住在季岚的公寓里，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去看时间。
已经快十一点了。
项安国努力了一下，试图爬起来，但还是头痛欲裂，四肢也没什么力气。
还真是喝多了。
这种情况下骑车也不安全。
他挣扎了一下，起来去厨房，刚淘好米，就听到开门的声音。
陶莹回来了。
今天他回来得稍微晚了些，项安国侧头问：“你今儿怎么……”
然后他就发现陶莹有些不对劲。
陶莹的头发上是湿的，身上也有一些油渍。
她从来都非常注意仪表卫生，生怕客人觉得她不讲卫生，从而影响她的生意。
“怎么了这是？”
陶莹眼神木木的，她按照惯性把摆摊儿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才说：“你去帮我拿一下儿衣服吧，我得去洗个澡。”
项安国看她情况不对，就没继续问了，去帮她拿了换洗的衣物，还守在客厅里听着水声计算着时间，生怕陶莹进去太久会晕倒。
还好陶莹也没有进去太久，就是正常洗澡的时间，她出来之后把衣服都塞进了洗衣机里，才说：“你咋样？要给你煮点儿醒酒汤吗？”
“我没事儿，就今儿可能不能去送外卖了，得歇一天。”
陶莹“嗯”了一声：“歇一天就歇一天，再怎么说挣钱也没身体重要。”
她忙忙碌碌地去做了饭，夫妻俩坐下来吃饭的时候，项安国才敢问：“今儿摆摊儿怎么了？有客人刁难你了？”
“客人都能讲道理，也不会怎么刁难，”陶莹夹了筷土豆丝送嘴里，慢吞吞地吃完才说，“是我哥，他不知道怎么找着我摆摊儿的地儿，找麻烦去了。”
项安国猛地一下脑子一“嗡”，随后蹭的一下站起身，上下检查妻子：“你身上没伤着吧？”
“没有，他主要是管我要钱，然后非要撕了我餐车上的收款码，换成他的。”
“……”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能无耻成这个样子的。
然后项安国才觉得不对劲。
“他没跟着你？你怎么还会跟以前似的就这样回来？”
不怕他发现我们新的住址，又带上你妈继续来堵着咱们全家吗？
陶李和王芳就像两尊瘟神，躲也躲不了，送也送不走，他们夫妻俩都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
“没事儿，我报警把他抓了。”陶莹平静地说。
“……啊？”
陶莹这才跟项安国把事情前因后果说清楚。
原来这天陶莹一大早就把出摊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特意提前了一个钟头出发，寻思着早点儿卖完预备的这些食材，也就能早点儿回家照顾照顾项安国。
一切也确实像她期待的那样顺利。
鸡蛋灌饼的面糊糊很快就用光了，焦圈儿卖得也挺好，就在她正估摸着还有多久能收摊的时候，陶李来了。
“哟，这不是咱家那个躲着娘家人吃里扒外的小贱人么，咋了，大公司的白领不当，出来卖了？”
他话里话外侮辱性意味太强，陶莹非常不适。
“我是小贱人你是什么？”
陶李扬起拳头：“还敢还嘴？是不是找揍！你当我是妈呢，那么容易被你唬住！”
“那是你妈，不是我妈，对我来说你们都是吸血鬼。”
“嫁出去的女儿，贴补贴补娘家咋了！”
“你们不是总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么，你这么厉害，自己去赚钱养家糊口啊！”
“我懒得跟你废话！”
陶李直接上前去翻陶莹的钱盒。
老北京很多老人还是更习惯用现金来买早餐，还有一些上学的孩子，他们手里头不能拿手机，在学校买东西刷饭卡，出来买东西就也只能用现金了。
但是一个早上总共能有多少流水？更何况还是手机支付的人更多，所以钱盒子里没装多少钱。
陶李拿了钱装进兜里，又去撕餐车上的收款码。
“你这就得换上我的！”
陶莹直接整个人都拦上去，挡在餐车面前：“你敢！”
陶李吐了口唾沫：“你看我敢不敢！”
这一块儿摆摊的也不止陶莹一个，她最开始来的时候，周围的人对她还多少有些敌意，还觉得她是来抢生意的。
但后来有些客人去她那儿问有没有别的早餐，她自己不卖那些品类的时候，还会主动推荐客人去旁人家，一来二去的，大家关系就和睦多了。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来找麻烦，而陶莹明显招架不住了，最先出手的是隔壁摊儿的一个大姐。
她挺身而出，一把推开陶李：“哪儿来的流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