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些天,陶莹每天苦不堪言。
经理到处找茬,他们部门每个人都深受其害。
“其实就是想等着我们自己受不了了主动提离职,这样就不用赔偿了。”
陶莹哪里能不知道呢?但现在她这个岁数,学历各方面条件都不够,再重新去找工作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而且还可能会离家很远。
在北京来说,两个小时都不算是通勤时间长的了,但陶莹想着但凡能节约下来一点时间,就能多看顾一点家里。
她只能忍着这份窝囊气,赚着一点儿窝囊废。
当天晚上回到家里,陶莹发现项安国躲在厕所里,神神秘秘地接电话。
他声音很小,语速又很快,陶莹来了北京这么多年,北京人说话太快的时候,她还是听不大清楚。
等她再走近些,不小心碰着了洗手间的门,惊动了里头的项安国,他立刻慌慌张张地把电话给挂了。
“你、你怎么这时候回、回来了?”
项安国只有撒谎或者非常心虚的时候,才会结巴。
陶莹心里有了点儿不太好的预感。
“我今儿下班早,就回来了,”她怀疑地看着丈夫,“你给谁打电话呢?”
项安国有些含糊其辞:“……今儿吃啥?”
不对劲。
很不对劲。
项安国是老实人,陶莹跟他结婚到今天,夫妻两个之间从来没有任何秘密,主要是项安国本身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他什么都爱絮叨。
陶莹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是单位让你回去加班吗?现在大环境不好,只能多忍忍了,叫你去你就去吧,家里有我呢。”
项安国摇了摇头:“不是……”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来:“媳妇儿,能给我一千块钱吗?”
一千块,在他们家来说,是一笔大钱了。
陶莹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站在卫生间门口,项安国个儿高,堵了大半的光亮。
他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怎么的,直接扭头避开了陶莹的目光,然后伸手打开了过道里的灯。
“啪嗒”一声开关响,他们的视线都跟着亮了。
项安国可能觉得刺眼,本能地闪躲了一下。
陶莹还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要没有……”他难看地笑了下,“就算了吧。”
“你要一千有啥用?”
项安国自然还是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说:“我有用。”
前几天他终于把工资打进了还房贷的卡里,堪堪赶上最后期限,还跟陶莹说:“儿子那钱,能不动还是不动。”
所以陶莹现在努力按压住自己的怀疑和不安,掏出手机来给他转账:“那行。”
她没再继续追问,就把钱给转了过去。
项安国低头看了一下钱到账了,就连忙说:“那我去做饭,你歇着。”
他做饭也很失水准。
连项修竹都尝出来:“妈,菜不好吃。”
“能吃就吃,不能吃拉倒。”项安国一伸手,把儿子碗里剩的饭菜往自己碗里一扣,“饿了也没人再给你单做了。”
儿子撇了撇嘴,回房里去了。
陶莹慢吞吞吃着碗里的饭菜,到最后也没尝出来是个什么味儿。
“姑,”陶思敏第四次叫陶莹但没得到回应之后,伸手在她跟前挥了挥,“想什么呢?”
陶莹回过神来,仍旧是很心累的样子:“没什么,你这个成绩,还是要再努努力。”
她强行打起精神来:“不过这次月考已经有进步了,继续努力下去,还是很有希望的。”
其实没希望,她们心里都很清楚。
陶思敏只是来北京借读,她的户籍还在河南,到最后还得回去考试。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不是说说而已。
她也不是第二个陶莹。
“有什么希望啊,”陶思敏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也谈不上有多失望,“我又不是你,还能真指望靠读书改变命运呐?”
这话现在落在陶莹耳朵里,并不算是什么好话。
只有她自己知道,读书并没能改变她的命运。
她不是那种很聪明的孩子,本来也没什么天分,全靠努力,考到北京来,也不是很好的学校,在北京既没有人脉,也没有过人的本事,想要留下来,过的就不会是多好的日子。
现在工作还不一定能干多久,房贷倒是稳稳的有三十年。
她虽然看上去有一大家子人,但其实从来没得到过任何关爱。
从陶莹有记忆开始,一直身似浮萍,为了家里不管是谁的利益,总能把她推来推去,到处借住。
寄人篱下就得看人脸色,动不动就得卷铺盖走人。
直到跟项安国结婚,总算是有了个栖身之所,没有人再把她赶出去。
但随之而来的育儿和房贷压力,肩头重担依然压得她不得片刻喘息。
这样窒息沉闷的人生,并不值得她多年来苦苦支撑。
已经尝遍了世间苦楚,如果不贪口甜,岂不是白白来这世间苦苦磨炼一遭?
但现在,可能唯一的一口甜,也要被收走了。
陶莹越想越心酸,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这下把陶思敏吓了一跳:“姑,您哭什么啊,我保证以后好好学习还不成吗?”
这痛哭一场,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她学习的事儿。
陶思敏没过多久就撬开了她姑的嘴,然后自己的嘴就张成了一个“o”形。
“不能吧?”她实在是不敢置信,“我姑父那么老实的男人也会出轨?”
“还、还不一定呢。”陶莹抽泣着说。
“那他又不抽烟又不喝酒也没点儿别的爱好,突然要一千块钱还说不清楚用处……”陶思敏问,“姑,您这都把钱给他啊?”
“那我不给他,万一他去别的地方想办法,再做错点儿什么事,你弟都得受影响。”
陶思敏确实是没想这么多:“都这份上了,您还能考虑到我弟的前途,您真是这个。”
她给她姑竖起了大拇指。
“但我还是觉得不大可能。”陶思敏想了半天,“姑父那样,也没人看得上啊,他除了是北京人,还有啥啊?”
这时候陶莹冷静下来了,她轻声说:“这就够了,我当初不也是因为这个,才嫁给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