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敏上车就给陶莹打了个电话,这手机还是陶莹给她弄的一台二手机,只是王芳他们都不知道。
陶莹已经有日子没接到过陶思敏的电话了。
这孩子内心很敏感,有段时间用效仿她爸的方式来博得存在感,但也很快就明白,这种方式对于并不是真心爱护她的人来说,只会加大厌恶。
后来她才慢慢正常起来。
“思敏?”
谢天谢地她电话接得很快。
“小姑,爷爷来北京了。”
陶莹那边顿了顿:“他怎么来的?”
“说是让村里人帮忙买的卧铺票,他打您电话您没接,才去找的奶奶,奶奶打去我学校宿舍找的我去火车站接他。”
“这么晚了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接他?”陶莹语气不是很好,“现在你人在哪儿?”
“我上出租了,”陶思敏说,“奶奶现在租了个地下室,我爸没在那儿。”
“你爸上回去我摊子上闹,又去找过你弟麻烦,报警把他给抓了,才发现到处在贷款借钱。”
这事陶思敏虽然是第一次知道,但居然一点也不意外。
“他成天好吃懒做,不是找女人就是去喝酒赌博,不去借贷哪来的钱。”
“你以后少过去,尤其是身份证得收好,万一他拿你身份证去借高利贷就麻烦了。”
“知道了。”陶思敏顿了顿,“那爷爷……”
“我不会接他们电话的,”陶莹说,“你也不用管这些事,没伙食费了再告诉我。”
“哎。”
陶莹挂完电话,真实的情绪比刚才在电话里激动得多。
“他来干什么?”陶莹气愤得直接从沙发上蹦起来,“陶李都这样了,还来赖着我,他们都是吸血鬼吗?”
项安国没吭声,他知道现在妻子只是心中委屈,想要发泄,所以只是无声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陶莹越想越气,到最后直接哭了出来。
“从小到大,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和两个姐姐当回事,我们基本上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小时候读书他们一分钱不掏,还怪我不给家里干活……”
陶莹过去的事,就算是跟项安国结婚这么多年了,都没有跟他仔细说过。
一方面是觉得丢脸,想要在丈夫面前尽可能维持一个家庭和睦的假象,另一方面也是寄希望于父母会因为自己更出息而有所改变。
现在她才明白,这两件事都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不爱就是不爱,父母的偏心从不会因为不被偏心的那个更出息而有任何改变,他们只会变本加厉帮着偏心的那个去进一步剥削。
更何况她算什么出息?
“我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当初把我妈叫来北京。”
早知道她会把陶李一家都带来,还要给他们租房,那不如用租房的钱去请阿姨照顾孩子呢。
得亏陶李也没生个儿子,要不然当年就得帮着那个孩子克扣项修竹的口粮和零食。
“已经发生的事情,咱们就不后悔,”项安国终于开口安慰她,“不能拿他们的错来惩罚我们自己。”
“但现在搞得我们自己有家不能回……”
“有家不能回最大的问题不在于怕被他们骚扰,而是我们确实还贷有压力。”
成年人必须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他们当初既然买了这套房子,就得为将来可能有一天还不起房贷承担后果。
“我当初非要买这房子,是不是错了……”
“当初是我们共同的决定,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还有,如果不买在这儿,竹子就不能上现在这学校,就认识不了那年级第一给他补功课,进步就不能这么快。”
“我也不会在那个麦当劳门口认识张彬他们,还不一定能在下岗之后找到现在那工作呢。”
陶莹心乱如麻,这一年就没有什么事是顺的。
他们两口子相继丢了工作,公司那边的赔偿金久久不能到位,想的别的办法又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陶莹都已经把餐车挂咸鱼上卖掉了,打包寄出去那天她没忍住流了眼泪。
好像别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吃得苦,最后都能换来好的结果,只有她,努力也换不来应有的回报。
这些情绪她只能自己消化,因为项安国已经够累了,他每天送完外卖回来,人都已经累得不行,恨不得倒下就睡。
最开始他还努力撑着去听陶莹的委屈和痛苦,到后来撑不住就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
陶莹后来也就不能再在他面前去说这些。
日子一久,陶莹觉得自己的情绪出了问题,再不找点儿活干,可能就会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一发不可收拾了。
于是她开始不再执着于去找坐办公室的工作。
就像她当初自嘲的那样,现在一片树叶落下来,都能砸到三个大学生,大学文凭根本不算什么。
她到商场问了一圈,最后在超市找了个称重贴价标的活儿。
这是超市的水产员岗位,主要负责海鲜称重、打秤及处理工作,长白班是八小时排班,月薪为四千五到五千元。
原本陶莹是想去应聘生鲜组店员的,这个岗位的基本薪资就有五千块,加上三百块的全勤奖和最高一千块的绩效,理想的话,月薪能有六千三左右,而且每干满一年基本工资还会增加两百块。
可惜她来晚了,这个岗位已经不招人了。
陶莹回来告诉项安国:“我就先干着水产员的活儿,等生鲜组那边缺人了我就过去。”
“成,你自个儿心里有数就成。”
找一份工作,不仅仅只是为家庭开销增加一笔收入,最重要的是,人是不能一直闲着的,容易闲出问题来。
陶莹重新开始工作之后,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季岚后来给她打过两次电话,她都因为在工作没接到,后来回过去也是不卑不亢。
季岚打给她,主要是说:“说好了一千块一个月,我们都签合同了,你们这个月怎么打这么多钱?”
陶莹在超市拿到第一笔工资之后,就去中介那儿打听了一下,虎坊桥附近大外廊营胡同小区的公寓,租金大概是一个月三千五,所以她这个季度给季岚打房租的时候,就是按三千五一个月给的。
像季岚租给他们这么好条件的公寓,肯定租金更高,但更高他们就负担不起了,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可能不亏人家。
他们自己那套房租出去,一个月大概能有七千五,除开这三千五的房租之外,能有四千块贴补到房贷里。
这也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