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三匹快马如离弦之箭,撕破浓雾,分赴七村三镇。
沈清禾一言不发地跃上马背,斗篷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指尖还残留着那枚铜印的灼热——不是错觉,是系统“天地感知图谱”第一次以如此激烈的方式示警。
十余个村落同时起火,绝非巧合。
这是冲着她刚刚建立的“认证联盟”来的,是一场有预谋的围剿。
绿苗村最先传回惨状。
当沈清禾带着救援队赶到时,东方才泛出一丝青灰。
眼前景象却如地狱初现:整片稻田焦黑一片,稻茬蜷缩如枯骨,横七竖八倒伏在地,田埂边缘的篱笆尽数焚毁,连泥土都泛着死灰般的颜色。
刺鼻的硫磺味混着焦糊气扑面而来,呛得人眼眶生疼。
一群村民跪在田头嚎哭,老妇抱着烧焦的秧苗不肯撒手,嘴里喃喃:“那是新种……她说能亩产八百斤的种啊……我们省吃俭用换来的……”
一个满脸烟灰的汉子抹着眼泪扑上来:“昨夜来了几个穿粗布衣的‘巡查人’,说是上面派来查病秧的,还出示了腰牌!他们走后没多久,火就从田心冒出来了!”
沈清禾蹲下身,沉默地抓起一把灰土。
指尖捻动间,细碎炭屑簌簌落下。
就在即将放弃时,她忽然顿住——一抹异色夹在焦黑之中。
她小心拨开,竟挑出半粒未燃尽的稻壳,极小,几乎看不清轮廓。
“小豆。”她声音很轻。
少年立刻上前,双手微颤地递上一只瓷瓶。
这是他昨夜熬了一宿调制的显影药水,专为识别带荧光纹的新种而备。
药水滴落。
刹那,稻壳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细腻的荧光纹路,在晨光熹微中幽幽闪烁,宛如活物复苏。
沈清禾瞳孔骤缩。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整片焦土,一字一句道:“这不是病秧检查,也不是失火。”
“是灭证。”
陆时砚紧随其后抵达,脸色沉如寒潭。
他环视四周,很快注意到异常——村东那口古井周边的稻田,虽被烟火熏染,却未遭焚烧。
土壤湿润,稻茬尚存青意。
“有人刻意留了这片地。”他低声说,“要么是疏忽,要么……是掩人耳目。”
沈清禾眼神一凛:“掘地。”
铁锹翻动,尘土飞扬。半个时辰后,一声闷响自地下传来。
众人合力挖出一个半人高的陶瓮,封口严密,外层裹着防水油布。
打开瞬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瓮内整齐码放着数十包种子,包装完好,封皮上印着微型编号,正是“认证联盟”专用标记。
更令人窒息的是,瓮底压着一本残册。
纸页焦黑大半,边角卷曲,但残存字迹仍可辨认:
【农研社内部名录·丙字卷】
【联络人:县丞周维安(代号‘耕牛’)】
【仓官赵元礼(代号‘谷穗’)】
【州府幕僚徐知远(代号‘犁锋’)】……
沈清禾盯着那一个个名字,指尖冰凉。
这不是民间势力所为,而是官面上的人,早已渗透进她的体系,甚至知晓“农研社”这一尚未公开的组织名称。
“他们在等我们铺开,然后一把火烧干净。”陆时砚嗓音低哑,“再把责任推给天灾、推给‘邪种招火’,从此断了百姓对新法种植的念想。”
陈砚之匆匆赶来,取样查验后脸色骤变:“洒在田里的药粉含砒霜与硫汞混合物,毒性极烈。此地三年内寸草难生,十年难以复耕。”
沈清禾闭了闭眼。
她不是没想过阻力,但她没想到,对方竟狠到要毁掉一方土地的命脉。
良久,她睁开眼,眸中已无悲怒,唯有一片清明冷光。
“传令下去。”她声音平稳得可怕,“所有幸存种子,立即移交空间灵泉浸泡复苏。一粒都不能丢。”
她转向小豆:“连夜调配新型显影剂,加入萤石粉,让荧光纹在月光下也能显现。我要让每一粒种,都带着‘身份’活下去。”
她又唤来铁头:“即刻发布紧急指令——所有认证村落启用‘双线记录法’。明账照常备案,暗账用碱性隐墨书写,内容包括田亩实数、种子流向、交易明细,全部加密归档,仅限核心成员知晓。”
老秤头拄着拐杖上前,浑浊眼中闪着锐光:“我去州府。”
众人一惊。
老人曾是前衙门税吏,熟悉档案流程,但年事已高,此行风险极大。
“我熟门熟路。”他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当年我能在账册里藏金条,如今也能把真账塞进假堆里。你们给我两份——一份交上去,一份悄悄换进库底。”
沈清禾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点头。
夜色再度降临,山后坊灯火通明。
沈清禾立于院中,仰望星空。
空间内的灵泉汩汩流淌,滋养着那些劫后余生的种子。
它们在银光中微微颤动,仿佛回应着她的意志。
而躲在暗处的人,已经开始慌了。
所以他们才会急着出手,急着掩盖,急着杀人诛心。
但她也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清晨,薄雾未散。
一名身着靛蓝官袍、腰佩铜鱼符的男子策马入村,身后跟着两名差役。
他勒马停在沈记粮铺门前,扬声通报:
“州府督办奉命前来,调查‘焚田案’,请沈娘子出迎。”
院内,沈清禾正低头擦拭一枚铜印。
闻言,她抬眸,唇角轻轻扬起,笑意温婉。
“请。”三日后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山后坊青石铺就的街巷。
鸡鸣未歇,犬吠零星,一派静谧中透出几分紧绷的警觉。
沈清禾早已在院中候着。
她换了一身素净的靛青布裙,发髻用一支银簪松松挽起,眉目温婉,宛如寻常农妇。
唯有指尖摩挲铜印的动作,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未息。
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微扬。
那名自称“州府督办”的官员翻身下马,官袍笔挺,腰间铜鱼符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他目光扫过粮铺门匾上“沈记”二字,唇角轻扯,似笑非笑。
“沈娘子,别来无恙?”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本官奉州牧之命,彻查‘焚田案’,需提取证物残灰、未燃稻种及所有关联册录,请即刻交出。”
沈清禾含笑迎上前,亲手奉上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大人奔波辛苦,先用些点心暖胃。这是新收的‘荧光稻’熬的,听说能明目养神,最是滋补。”
那官员略一迟疑,接过瓷碗。
米粒莹润泛青,竟在日光将现未现之际隐隐透出微弱荧光,如同星屑沉于玉液之中。
他神色微动,不动声色地啜了一口,随即搁下——动作极轻,却掩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贪婪。
“好米。”他点头,“更见得娘子用心良苦。然公事当前,还请勿耽搁。”
“自然不敢阻挠公务。”沈清禾笑意不减,只轻轻放下碗,“但证据关乎百户生计,已由专人护送至‘认证联盟’总档房,非我一人可擅动。若大人执意查验,不妨等三日,待各地报备汇总,再开卷共勘,如何?”
“三日?”官员脸色骤沉,“你是在抗令?”
“岂敢。”她垂眸,声音柔缓却如铁铸,“只是百姓的种子,不是随便哪个差役说拿就能拿走的。若是错漏一包,便是断了一家活路。这责任,您担得起,我也担不起。”
空气凝滞片刻。
那官员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留下一句阴恻恻的话:“沈娘子好胆识——希望将来,不会为今日之言后悔。”
马蹄声渐远,小豆从屋檐跃下,脸色发白:“他……他尝了!会不会……”
“会。”陆时砚自内堂走出,手中捏着一片刚取下的梁上纸条,神情凝重,“而且他已经带走了气味。”
陈砚之匆匆赶来,将纸条置于显影灯下。
吸湿纸上浮现出细密波纹,经药水催化后,竟显出一组奇异图谱——与灵泉滋养后的稻米挥发分子高度吻合。
“他们在逆推灵泉成分。”陆时砚声音低沉,“不止是想窃技,是要复刻,甚至……改造。”
沈清禾静静听着,忽然笑了,笑意却无半分暖意。
“那就给他们闻个够。”
当夜,山后坊外三里荒田灯火通明。
数十名信得过的村民悄然行动,在焦土边缘广撒一种掺入苦蒿汁与腐草粉的假稻粉。
粉末随风飘散,形似真种余烬,气味却被刻意扭曲成杂乱干扰信号。
“让他们采吧。”沈清禾立于田埂,望着远处几道鬼祟身影正伏地取样,“采得越多,错得越深。”
然而真正让她心头压上寒霜的,是深夜登临观脉台时,识海中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
光网涟漪般扩散,西南方向传来持续而隐秘的震频——规律、沉重,绝非人马行走所致。
那是重型器械在夜间行进的节奏,车轮碾过碎石,地脉微颤。
陆时砚疾步而来,手中攥着一张墨迹未干的抄图:“州府暗道截获的运输记录……一批‘赈灾粮’车队,目的地竟是边境废弃矿场。押运印信……是伪造的。”
沈清禾盯着星图上那串移动的红点,瞳孔微缩。
风掠过麦尖,沙沙作响,仿佛大地在低语。
她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梦呓,却又冷如霜刃:
“他们不是想偷技术……他们是想把它变成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