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自称徐半仙,张口天地玄黄,闭口之乎者也。
快死的二丫像看着神经病似的看着那老头儿,出气多进气少,开不了口让哔哔啵啵个没完的老头闭嘴,索性闭了眼。
老头儿一看,这还了得?
他好不容易遇到个能一气儿听他唠半个时辰的知音,怎能让她就这般断了气?
于是从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里掏啊掏,掏啊掏,掏出个像是大户人家厕纸的纸包。
宝贝似的打开纸包,从里面抠出两颗黑乎乎,屎一样难闻的小药丸,硬生生撬开二丫的嘴,给她塞了进去。
嘴里还嘟嘟囔囔。“诶,反正都要死了,帮个忙,试试我这自制的九转还魂丹的成效……”
“上一个嘴里念叨打猎换钱买新衣的倒霉鬼被熊拍断肋骨没救活,我可是调整了配方,这回一定能见效吧……”
二丫不知道自己怎么活过来的,可能是吐得黄疸水都出来了,可能是想把那老骗子掐死的毅力。
总归不会是那药的奇效,反正二丫经过黄半仙一番折腾后,她总算是吊着半口气,活了下来。
可这对于二丫而言,活了,还不如死了算了。
每天让那老骗子用自制的简易破板车,一摇一晃拉着走街串巷,拿他那破灵丹妙药招摇撞骗,说她是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
二丫真想一了百了算了。
她可以死,但绝对不能是社死!!!
徐半仙自称一个隐世宗门的修仙者,他除了卖假药,偶尔也写写假符箓。
比如二丫有时候因为躺着不能动,长时间不洗澡,身上刺挠,她那个抓心挠肝的痒哟。
胳膊腿夹着竹板的二丫浑身扭得跟条蛆一样。
就因为面部黢黑,牙齿炫白,龇牙咧嘴的模样有点狰狞。
老骗子就说她中邪,直接一张假符箓按她脑门上的同时,还眼睛抽抽的给她使眼色。
二丫有什么办法,人在屋檐下,她只能面部抽搐着狠掐自己大腿,让疼痛盖过瘙痒。
老骗子骗了钱,倒还是有点良心的,至少每顿饭都给她喂了个糖馅儿的包子。
那可是糖馅儿啊!
是她这辈子吃过最美味的东西了。
二丫想,骗就骗吧,反正骗人的又不是她……嘿嘿,糖馅儿,好甜啊……
老骗子见二丫识相,便跟那半死不活的丫头“合作”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不过他人有自知之明,卖东西从来不在一个地方待三个时辰。
因为时间一长,就会遇到受骗的苦主上门掀摊子,他有经验,早摸透了。
所以每次都能精准卡在受害者找来前一刻,推着破板车开溜。
边跑还边不服气的嚷嚷。“都说了灵丹妙药因人而异,符箓视情况而定,又不是万能的……怎么就那么死脑筋……”
老骗子每天折磨二丫,折磨那些被骗钱的,但他也不是真一点本事没有。
他身上揣的基本修仙秘籍还是有点用的,换了三两银子呢,够他们爷俩在一个小村子落户修了个茅草棚住下。
不过老骗子神神秘秘的笑着告诉二丫,那些东西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于是每天早起“练功”时,他都要在院儿里朗诵给二丫听。
然后二丫花了一年时间,真的成功引气入体,她当时欣喜若狂,她说不上来那是个什么感觉。
但她就觉得她成了。
那日大雪纷飞,在茅草棚里瑟瑟发抖的二丫豪迈的点起灶火,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归来的老骗子。
围着火灶坐到半夜,二丫点头点的,头发被燎了一绺,柴也添完一半,去准备年货的徐半仙却没回来。
后来别的镇子上的人说,有个老骗子为了买糖馅儿的包子,转了好几个镇,被那些上当受骗的人逮到,活活打死了。
时年,二丫十七岁。
她还是没长个儿。
再后来,她为了生存,自行修炼,慢慢的也能接些普通人搞不定,修仙者不屑的活计。
当然,更多时候,她都是靠打零工维持生计,勉强果腹。
多的银子,她全砸进了私塾里旁听,读书识字。
按她的原话说,要骗人嘛,不识字也画不好符箓……
每月二两银,对于夫子的束修真不多,但却是二丫能拿出来的全部。
夫子见她实在诚心,便允了她来旁听。
二丫长得瘦小,一马平川的小身板跟个小鸡子似的,就是眼睛大而明亮有神,除了目光毒辣的人伢子和老鸨子,还真没人发现她是个丫头。
旁听生不留宿私塾,因此,直到三年后二丫不再去旁听,也无人发现她的女儿身。
只不过与夫子告别的前一晚,夫子满眼慈爱的看着二丫,推给她一张纸,给她送别。
月淌银辉铺璃甍,万家灯火星河明。
纸上,夫子飘逸隽痩的字体中,描摹着一幅盛世太平,世人皆安的景象,这便是二丫的名字。
璃月。
是夫子期望她成为那盛世太平中的一员,对她最美好的祝愿。
夫子见着沐浴在月光下的瘦小女子背影,抹了把皱巴眼角下的泪。“走吧,丫头,去活出你的盛世太平。”
璃月听见了,但她没有回头。
她的盛世太平怕是很难指望上了。
因为她现在是个魔修,正在实力不详,看似非常强的大前辈的仙岛中,当一个为了苟活不要命的死跑堂的。
而且,她差点为了那点打赏,把自己累死。
璃月最终也没能回答上程然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思考得太投入,以至于她想着想着,人还端着碗呢,就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