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一条仿佛天然形成的、由冻结的黑色溪流构成的界限,周遭的环境骤然一变。
并非预想中更加酷烈的寒风与暴雪,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天空是压抑的、永恒不变的铅灰色,仿佛一块巨大的、毫无生气的金属板压在头顶。没有风,没有雪,只有无数细微到肉眼难辨的冰晶尘埃,如同死亡的孢子,无声无息地缓缓飘落,附着在冰魄斗篷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沙沙声,带来一种持续的、阴冷的侵蚀感,试图渗透灵力护罩。
脚下的大地,是光滑如镜面的黑色冻土,坚硬得超乎想象,端木云试探性地用剑尖轻点,竟只留下一个白印。放眼望去,几乎看不到任何起伏,只有无边无际的、仿佛凝固了万古时光的平坦与黑暗。这里的灵气稀薄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而且其中混杂着一股浓郁的衰败、死寂之意,如同陈年的墓土气息,不仅难以吸收,强行引入体内反而会污染自身剑元。
端木云不得不持续运转《星枢剑诀》,以精纯的剑元在体外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抵抗着那无孔不入的死寂侵蚀。冰魄斗篷发挥了关键作用,其附带的隐匿和隔绝效果,大大减少了冰尘的附着和外界环境的直接影响。他的神识探出,也如同陷入了粘稠的泥沼,感知范围被压缩到了不足百丈,在这片广袤的黑色平原上,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永冻荒原……名不虚传。”端木云心中凛然,更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前行了约莫半日,除了死寂,还是死寂。就在他以为这片土地毫无生机时,脚下的黑色冻土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震动!
咻!
一道黑影快如闪电,毫无征兆地从他侧后方的冻土中破土而出!那是一只形貌极其狰狞的怪物,约莫牛犊大小,身体如同放大的蝎子,覆盖着漆黑油亮的厚重甲壳,却长着类似甲虫的硕大头颅和一对巨大的、如同挖掘铲般的前鳌!尾部一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尖锐尾针高高扬起,锁定了端木云!
“寂灭尸虿!”端木云脑海中瞬间闪过从遗民老者坚骨那里听来的名字。这东西是荒原的猎杀者,能潜行于冻土,对生灵气息极度敏感!
尸虿发出一声低沉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嘶鸣,巨大的前鳌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猛地钳向端木云腰部!同时,尾针如同毒蛇出洞,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端木云身形急转,星殒剑间不容发地格开前鳌,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火星四溅!他手腕一震,感觉那甲壳坚硬异常!而背后的尾针已然及体!
冰魄斗篷光芒一闪,自动激发了一层寒冰护罩,但尾针蕴含的诡异力量竟瞬间穿透了护罩,一股阴寒死寂、带着强烈腐蚀性的毒素直侵而来!
端木云冷哼一声,星月辉光自体内勃发,银绿色的光芒如同烈阳照雪,将那侵入的毒素瞬间净化消融!他反手一剑,剑罡凌厉,斩在尸虿的甲壳上,却只留下了一道深约寸许的剑痕,未能将其斩开!
“好硬的壳!”端木云目光一凝,不再试探。他剑势一变,星月辉光如同流水般覆盖在星殒剑身之上,整柄剑仿佛化作了光剑!
“辉光·斩!”
剑光闪过,不再有刺耳的交击声,只有一种如同热刀切油般的轻微“嗤”声。覆盖着辉光的剑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那坚硬的甲壳,将尸虿从中一分为二!
尸虿庞大的身躯僵住,然后迅速化为一股腥臭的黑色粘液,“咕嘟”几声便渗入了黑色的冻土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端木云微微喘息,眉头微蹙。这寂灭尸虿比预想的更难缠,若非辉光克制,恐怕要费一番手脚。这荒原的危险,果然不容小觑。
他继续前行,更加小心。途中,他又发现了一些令人惊异的景象。在一些地方,黑色的冻土之下,半掩埋着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骨骼化石,有些肋骨如同拱桥,有些头骨大如房屋,看不出属于何种生物。他还看到了一些倾斜的巨大石柱和断裂的拱门残骸,建筑风格粗犷、宏大,绝非人类手笔,上面残留着模糊的壁画,描绘着星辰、巨兽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仪式,文字更是如同天书。
这些遗迹散发着无比古老、沧桑的气息,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早已被时光遗忘的辉煌文明的悲剧。端木云在其中一些遗迹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却与星门遗址同源的星空道韵。
“这片土地,到底埋葬了多少秘密?”他心中感慨。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端木云的神识边缘捕捉到了微弱的能量波动和打斗声。他悄然靠近,只见三名身着由某种暗褐色兽皮粗糙缝制而成的衣物、脸上涂抹着黑色泥灰、几乎与冻土环境融为一体的人,正被五只寂灭尸虿围攻!
这三人身手矫健,配合默契,使用的武器是某种野兽骨骼打磨而成的长矛和砍刀,上面闪烁着微弱的符文光芒,显然传承不凡。但他们实力最高者也不过相当于筑基后期,面对五只皮糙肉厚、悍不畏死的尸虿,已然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一人手臂已被划伤,流淌出的血液竟是诡异的暗红色,并且迅速被冻结。
端木云没有犹豫,身形一闪,加入战团。星殒剑带着辉光,如同死神的镰刀,剑光过处,尸虿纷纷被斩裂、净化、化为黑水渗入地下。
战斗瞬间结束。
那三名遗民背靠背站立,紧握武器,充满警惕和畏惧地看着突然出现、实力强大的端木云,尤其是他手中那柄散发着令他们感到温暖却又本能恐惧的辉光之剑。
端木云收起星殒剑,散去辉光,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我没有恶意。你们是这里的居民?”
为首的一名老者,脸上皱纹如同刀刻,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他仔细打量着端木云,尤其是注意到端木云并非他们恐惧的“幽冥行者”装扮后,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用沙哑而艰涩的通用语回道:“外来的……旅者?多谢……援手。我们是……守墓人。”他指了指受伤的同伴,“他需要……处理伤口。”
端木云点点头,取出一颗普通的解毒丹递给老者:“这个或许有用。”
老者犹豫了一下,接过丹药,小心地嗅了嗅,确认无毒后,才给受伤的同伴服下。丹药效果显着,伤口的冻结和暗红色迅速消退。
经过简单沟通,端木云得知老者名叫“坚骨”,他们是世代居住于荒原边缘的“守墓人”后裔,职责是守护祖先的沉眠之地,并躲避“幽冥行者”(即幽冥教成员)的捕杀。他们依靠狩猎少量荒原生物和挖掘一种深埋冻土下的、蕴含微弱能量的“地脉晶”艰难生存。
在坚骨的邀请下,端木云跟随他们,来到了位于一具巨大得如同山岭般的未知生物化石骨架下方的隐蔽村落。
村落依偎在巨大的肋骨之间,利用天然地形和简单的隐匿阵法躲避危险。房屋低矮,由冻土块和兽骨搭建,简陋无比。村中男女老少不足百人,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但眼神中都带着一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坚韧。他们对端木云这个外来者投来好奇、恐惧、甚至是一丝敌意的目光。
端木云默默拿出随身携带的部分肉干和低阶丹药,分给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这小小的善意,让村落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一些。
夜晚,在坚骨那点着微弱地脉晶灯火的低矮土屋内,端木云得知了更多信息。幽冥行者常在荒原深处活动,似乎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荒原最中心区域被称为“葬神谷”,是绝对的禁区,传说踏入者无人能生还。而他们祖先流传下来的传说中,提到过“星辰坠落之地”和“打开门扉的钥匙”,这与端木云寻找的星钥不谋而合。
坚骨带着端木云来到村落中央,那里有一块半埋在冻土中、被村民奉为圣物的黑色石碑。石碑表面粗糙,刻着一幅极其模糊、残缺的星图。
当端木云靠近石碑时,他识海中来自镇渊剑阁残魂、冰宫星标以及星门核心的星辰信息,竟与这石碑上的星图产生了清晰的共鸣!一股微弱的牵引感,明确地指向了坚骨口中的禁忌之地——“葬神谷”!
端木云心中一定,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他在村落休息了一夜,感受着这遗民部落艰难求生的不易。次日清晨,他将几瓶用不上的低阶丹药和几张防御符箓留给坚骨,作为答谢和一点微薄的帮助。
在遗民们复杂难言的目光注视下——有感激,有担忧,也有对未知的敬畏——端木云整理好冰魄斗篷,背负星殒剑,根据星图共鸣的指引,再次踏上了征程,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片连守墓人都不敢涉足的死亡禁区——“葬神谷”,深入。
荒原的尽头,等待他的,将是更大的挑战与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