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奥尔顿侯爵拂袖而去,临走前他那充满怨毒的视线,却依旧灼烧在艾米莉亚和塞雷娅的身上。
大厅之内,凝滞的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凯恩大公重新坐下后便闭上了双眼,仿佛刚才掀起滔天巨浪的人不是他。
周围的贵族们窃窃私语,投向艾米莉亚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但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来直接挑衅。
大公的金口玉言,已经为这场闹剧定下了新的规则。
四天后的比武。
用剑来决定席位。
这不贵族,但很北境。
奥尔顿的脚步声重重地踩在城堡冰冷的地砖上,每一步都砸出一个愤怒的回响。
他身后的扈从们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侯爵的怒火,他们比谁都清楚。
走出议事厅的长廊,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却丝毫无法吹熄他胸中的火焰。
凯恩那家伙竟然为了一个小丫头当众驳回了他的提议。
奥尔顿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个哈尔多弗家的小丫头,她凭什么?
就凭祖上那点早已褪色的荣光?
厄尔斯那个蠢货说要给这个小丫头只是好运罢了,要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可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艾米莉亚,还有她身边那个诡异的铁罐头,背后一定还有别人。
是谁?
是想借此机会挑战他们这些军功贵族的传统地位吗?
奥尔顿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不管是谁,想踩着他的肩膀往上爬,就要做好被摔断脖子的准备。
四天后的比武。
很好。
他会亲手捏碎那个银色的罐头。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在北境,只有真正的实力才配拥有话语权。
他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跪在地上乞求他的原谅。
…
闹剧散场,其他的贵族们也陆续抵达了议事厅。
北境四位大侯爵爵中的另外的三位也到了。
一位是掌控着北境主要经济命脉,以富有和精明着称的“白狐”巴克莱侯爵。
他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肥胖的中年人,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容,但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让人不敢有丝毫小觑。
另一位,则是北境最年长的贵族,“灰鼠”格里尔斯侯爵。
他满头银发,脸上布满了岁月与风霜的刻痕,据说他年轻时曾与凯恩大公一同在战场上并肩作战。
至于最后的那位则是一位年轻的过分的俊美少年,“金鹰”费尔南侯爵。
他一头飘逸的金发,整个北境人尽皆知的最大纨绔,传闻中他每日的生活就是美酒、诗歌与美人。
可诡异的是,他所继承的,以骁勇善战闻名的金鹰家族,在他手中非但没有丝毫衰落,反而愈发稳固。
他们的到来,让大厅里躁动的气氛稍稍平息了一些。
巴克莱侯爵只是微笑着对艾米莉亚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而格里尔斯侯爵的目光则在艾米莉亚身上停留了片刻,那双浑浊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会议终于正式开始。
如果说之前的唇枪舌剑只是开胃菜,那么现在,就是一场真正的饕餮盛宴。
或者说,是一场更加野蛮的权力分割。
“东部防线的魔物活动日益频繁,我需要更多的物资和人手!”
“西边的矿山又发现了一条新的秘银矿脉,按照传统,我们霍普家族理应分得三成!”
“凭什么?那片山区是我们的人最先勘探的!”
怒吼声,咆哮声,拍打桌面的声音,此起彼伏。
每一个贵族都在为自己的领地,为自己的家族,歇斯底里地争取着利益。
这里没有优雅的辞令,没有委婉的试探。
只有最赤裸的欲望与最直接的碰撞。
艾米莉亚坐在这群如同饿狼般的各大贵族之中,她的子爵头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但她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安静地聆听着每一句争吵。
当话题转移到后勤补给与粮草调配时,她终于开口了。
“格林郡的道路在冬季会因为积雪而封锁,如果将补给站设在那里,至少会造成三成的物资损耗。”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瞬间压过了好几位贵族的争吵。
“与其绕道格林郡,不如修复早已废弃的红叶河航道,虽然前期投入较大,但从长远来看,水路运输的效率是陆路的三倍以上,且成本仅为一半。”
“关于阿尔萨斯防线的粮食缺口,我计算过,如果将土豆的种植比例提高到百分之四十,并推广新的轮耕法,不仅可以满足前线的需求,还能有余粮用于贸易。”
艾米莉亚拿出一叠早已准备好的文件,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
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
每一个提议,都经过了她无数个日夜的反复推演。
“一个女娃娃懂什么种地?”
立刻有贵族出言反驳。
“我们北境的战士吃的是肉,喝的是烈酒,不是啃你那发霉的土豆!”
“闭嘴,听她说下去。”
苍老的声音响起,是格里尔斯侯爵。
那位老侯爵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真正的审视。
艾米莉亚没有理会那些嘲讽,她继续阐述着自己的计划。
从领地的人口,到土地的产出,从物资的调配,到兵员的损耗。
她的思维十分的清晰,因为这几天她已经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设想了一遍,就算自己解决不了还有塞雷娅可以帮忙。
但在场发言最多的几人中,她的爵位最低。
因此她也是被人针对得最惨的一个。
不过她提出的每一个方案,都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精准地切中问题的要害。
让那些只会叫嚣着冲锋与荣耀的贵族们,在这些冰冷而精确的数字面前,第一次感到了词穷。
这场争权夺利的会议,最终在凯恩大公一句“散会”中结束。
贵族们带着各自的盘算,三三两两地离去。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天的一切争论都只是前奏。
真正的胜负,将在四天后决定。
那场比武,将直接决定北境未来一年的资源分配,以及防线的分配。
谁的拳头硬,谁就能拿走最大的那块蛋糕。
…
四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银月城西边的一处演武场。
这是一片广阔得足以容纳上千人同时操练的巨大场地,地面由厚重的青石板铺就,上面布满了刀劈斧砍的痕迹。
场地四周是高耸的石质看台,足够让所有北境贵族在此观礼。
寒风在空旷的场地上呼啸,卷起一阵阵尘土,将悬挂在旗杆顶端的独眼雪狼旗吹得猎猎作响。
贵族们早已在看台上就坐,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与期待,像是在等待一场精彩的角斗。
凯恩大公端坐在最高处的看台中央,面无表情,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山。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魔导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演武场。
“规则很简单。”
“上场。”
“用你们手中的武器,让对手承认你的资格。”
“胜利者,将有权在接下来的联合会议中,自由选择自己的席位。”
冰冷的话语,为这场比武定下了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基调。
话音刚落,演武场的一侧,沉重的金属大门缓缓开启。
一阵整齐划一,充满压迫感的脚步声传来。
奥尔顿侯爵身着他那身刻着棕熊纹章的华丽重甲,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跟着一整队骑士。
那是他的亲卫,北境闻名的“棕熊骑士团”。
足足二百名骑士,每一个都人高马大,身披厚重的全身板甲,手中持着精钢长戟,腰间挎着大刀。
他们步伐沉稳,杀气腾腾,在奥尔顿身后列成一个森然的方阵。
只是站在那里,就散发出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力。
而这只是他这支骑士团的一半人员而已,在他的领地里,他还有更多!
看台上的贵族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这就是北境四大侯爵的底蕴。
奥尔顿非常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环视四周,目光很快就锁定了演武场另一侧的那个孤单身影。
艾米莉亚·哈尔多弗。
她今天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长发束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
但她的身边,却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广阔的演武场上,显得如此渺小,如此可怜。
奥尔顿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容。
他迈开大步,径直朝着艾米莉亚走去。
他身后的棕熊骑士团,也随之整齐地向前推进,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战鼓。
“哈尔多弗子爵。”
奥尔顿停在艾米莉亚面前十几步远的地方,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带你的领民来为你助威呢。”
他张开双臂,炫耀似的展示着自己身后的骑士团。
“哦,我忘了。”
“你那贫瘠的领地,恐怕连一支像样的骑士团都养不起吧?”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与鄙夷。
看台上传来一阵哄笑。
艾米莉亚的脸色如常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回应。
奥尔顿的目光,转向了她空无一物的身旁动作夸张的问道。
“所以!哈尔多弗家的丫头,你的骑士呢?”
奥尔顿的声音里充满了嘲弄。
“那个躲在铁罐头里的懦夫,难道被我的话吓跑了,连自己的主人都不要了?”
他身后的骑士们发出一阵哄笑。
艾米莉亚没有回应。
奥尔顿眼中的轻蔑更盛。
“一个纸壳子罢了!装神弄鬼!“”
“今天她要是敢出现,我就当着全北境的面,亲手把她的纸壳子一片片撕碎!”
他的声音在整个演武场回荡。
然而,艾米莉亚依旧没有看他。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面向自己背后那扇巨大的铁门。
就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瞬间。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凭空炸开。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扇由厚重铁木和精钢加固,足以抵挡攻城锤连续撞击的巨大铁门。
就如同被巨人扔出的石块,旋转着、呼啸着,飞出了几十米远,重重地砸在对面“棕熊骑士团”的脚边,激起漫天烟尘。
破碎的木屑与金属零件四散飞溅。
最前面的几名骑士发出一声闷哼,被这股力量冲得连连后退,险些站立不稳。
而一个巨大的洞口出现在原本的门框位置。
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
奥尔顿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看台上的哄笑声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那个被暴力破开的洞口。
“咚。”
一个清脆而沉重的马蹄声,从黑暗中响起。
“咚。”
又一声。
那声音沉重规律,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出。
先是一只巨大的,覆盖着银灰色金属甲片的战靴,踏入了阳光之下。
然后是同样覆盖着重甲的腿部,躯干,手臂。
最后,是一颗狰狞而沉默的金属头颅。
一个全身笼罩在银色重甲之中的骑士,从破碎的大门中,走了出来。
他的身高,几乎与塞雷娅相仿。
他身旁的战马,同样披着厚重的金属马铠,连眼部都被面甲覆盖,只留下一双喷吐着白色雾气的鼻孔。
骑士与战马,都沉默得如同一座钢铁的雕像。
但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在他的身后,黑暗的门洞里,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模一样的钢铁骑士,骑着一模一样的钢铁战马,以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整齐队列,沉默地涌出。
二、四、八、十六……
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呐喊,没有挥舞任何旗帜。
只有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如同敲响的丧钟,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膜里。
“咚、咚、咚、咚……”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钢铁的洪流,让大地为之颤抖。
演武场上的尘土,随着那节奏,微微跳动。
三百骑。
整整三百名闻所未闻的具装铁骑,沉默地从门洞中涌出,在艾米莉亚的身后,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无可撼动的钢铁方阵。
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反射出森然的光芒,无数道反光汇聚在一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空气的温度,似乎在这一刻骤降到了冰点。
那不是魔法所带来的震撼,那是由三百具钢铁杀戮机器所散发出的由纯粹的杀意所带来的压迫感。
奥尔顿侯爵身后的那二百名“棕熊骑士团”精锐,甚至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们手中的长戟,开始微微颤抖。
奥尔顿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惨白。
他张着嘴感觉喉咙发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艾米莉亚,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她缓缓抬起头,沐浴在那三百具钢铁骑士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她的目光越过了那三百名沉默的骑士,迎向了最后走出黑暗的那第三百零一位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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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底下是侯爵来着,上一章写错了,这章写一半的时候才发现,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