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冷石板上跪了半宿,非但没换来怜舟沅宁的半句垂怜,反而被无视得彻底,许清风一颗火热的心如同被浸入了冰窖。
他灰头土脸地回到骁骑宫,连厉锋端来的热汤都没心思喝,一头扎进寝殿,抱着锦被生了一整晚的闷气。
厉锋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翻来覆去的动静和偶尔泄愤似的捶床声,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劝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里面才渐渐没了声响,想来是折腾累了,勉强睡了半个时辰。
次日晨起,许清风顶着一对明显的黑眼圈,坐在床沿发呆。窗外天光微亮,他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反复琢磨着到底该如何才能让沅宁消气。
正烦躁间,隐约听到外面洒扫宫人压低嗓音的议论。
“……可不是吗?当时宫里都传遍了,说许贵卿在断魂崖……那消息传来时,后宫都乱了套了……”
“最吓人的是棠棣苑那位,听闻当时就厥过去了,太医抢救了大半日,说是惊惧交加,动了胎气,差点就……一尸两命啊!”
“谌侍君平日看着清清冷冷的,没想到与许贵卿倒不是假意……”
后面的话,许清风听不清了。他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猛地从床沿站起,脸色瞬间煞白。
阿玖……因为他“死讯”的刺激,差点……一尸两命?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后怕与愧疚的情绪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自己竟给阿玖带来了这样大的惊吓吗?
他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就冲出了骁骑宫,直奔棠棣苑。
踏入棠棣苑时,院内还带着清晨的露水气息。
素弦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漆黑的汤药,准备伺候阿玖服用。阿玖半靠在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神情恹恹的,比许清风离开前更清减了几分。
“阿玖!”许清风人未到声先至,带着满满的焦急和愧疚冲了进来。
阿玖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空洞的眸子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偏了偏,随即又立刻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只是搭在锦被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素弦见到许清风,连忙行礼:“许贵卿万安。”
许清风挥挥手,几步走到床前,看着阿玖毫无血色的脸,想到宫人的议论,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声音都带上了涩意:
“阿玖……对不住!都是我不好!我……我不知道那个假消息会把你害成这样!我要是知道,我肯定……”
阿玖静静地听着他语无伦次的道歉,半晌,才轻轻哼了一声,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故作疏离的埋怨:
“许贵卿如今是威风了,在西境立了大功回来。只可怜我们这些深宫里的,差点就被您这‘死讯’给害死了呢。”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带着点阴阳怪气,但是心里却是在后怕的。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许清风见他肯说话,连忙顺着杆子爬,双手合十连连作揖,“阿玖,好阿玖,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回!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吗?你……你和孩子都没事吧?”
“罢了,想来你也不是存心的。太医说,胎像暂时稳住了,只是仍需静养。”阿玖轻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继续恼。
许清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屁股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虚汗:“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吓死我了!”
气氛缓和下来,素弦适时地将药碗递到阿玖手中。
阿玖摸索着接过,动作依旧有些迟缓,但他端碗的姿态却比之前稳了不少。
就在这时,窗棂透入的晨光似乎强烈了一些,一缕光线恰好落在阿玖端着药碗的手上。
许清风清晰地看到,阿玖那双空洞的、原本毫无焦距的淡色眸子,在那片光晕掠过时,极轻微地、几乎是本能地眯了一下。
虽然那反应快得如同错觉,瞬间便恢复了原状,但许清风自幼习武,眼力极佳,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阿玖的眼睛……刚才是不是对光有反应了?
只是他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平静地、小口小口地喝着药,脸上没有任何异样。
许清风按捺住心中的惊疑,没有立刻点破,只是开始抱怨起了自己心中的烦忧。
“阿玖,你说……陛下如何才能不生我的气呢?”许清风立刻垮下脸来,把昨晚跪求被无视的惨状和盘托出,末了还沮丧道:“我是真没辙了,认错也不行,苦肉计也不行,她根本不搭理我!”
阿玖静静地听着,苍白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锦被上划拉着。他忽然轻轻笑了一声,“贵卿若信得过,我倒是还有个法子,或许……能逗陛下开心。”
“什么法子?”许清风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瞬间亮了。
阿玖转向他的方向,唇角弯起一个清浅却带着点“坏”的弧度:“你去给陛下跳支舞吧。”
“什么?!跳舞?!”许清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差点跳起来,俊脸涨得通红,“我?我一个领兵打仗的,去跳舞?!这……这成何体统!绝对不行!”
让他舞刀弄枪可以,让他跳舞?简直是羞死人了!
阿玖却仿佛早料到他这反应,不紧不慢地说道:
“陛下什么珍奇异宝没见过?寻常物件怎能让她消气?唯有心意最是难得。你为她破例,放下身段,跳一支她从未见过的舞,笨拙些也无妨,反而显得真诚。陛下见了,定然觉得新奇又有趣,没准儿气就消了。”
他顿了顿,又“好心”地补充道:“贵卿若是不嫌弃,臣侍虽看不见了,但舞步还记得一些,可以教你。就当是……报答你这些年的关照,如何?”
许清风张了张嘴,看着阿玖那张纯良无害却分明写着“我在坑你”的脸,内心天人交战。一方面觉得这主意荒谬绝伦,另一方面又觉得阿玖说得似乎有点道理……沅宁会不会真的觉得有趣?
一想到怜舟沅宁可能露出的笑容,许清风咬了咬牙,把心一横:“……好!我学!不过……”他警惕地看着阿玖,“你可不能教太难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