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阳那带着哭腔的“生死不知”四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怜舟沅宁耳边。
许清风……怎么会?!
照理说,这场仗并不难打,他怎么会跌落悬崖?
“陛下!”陈清策见状,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急忙上前虚扶住她,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悸,
“陛下保重龙体!军报所言未必是实,或许……或许还有转圜之机!”
怜舟沅宁猛地回过神,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与不信的力量支撑着她站稳。
“回昭宁殿!”她声音嘶哑,神色里的焦急也再掩饰不住,“召兵部、枢密院、暗卫……通通都进宫!”
她的速度极快,衣摆扬起的幅度几乎能将人带倒。
回到昭宁殿,她更仔细地翻看起桌案上的军报。
轻骑追击,遭遇埋伏,地形不利,许贵卿为掩护部下撤退,亲自断后,混战中……失足跌落深不见底的断魂崖,崖下激流汹涌,搜寻数日,仅找到破损的甲胄碎片,人……不知所踪。
断魂崖……激流……不知所踪……
这几个字在她脑海中疯狂盘旋,撞击着她最后的理智。
那不是别人,是许清风!
是和她一起在宫中摸爬滚打长大,一起旷课掏鸟窝,一起在演武场上挥汗如雨,更在六女夺嫡最血腥的时刻,毫不犹豫率兵站在她身前,为她劈开所有荆棘的后盾……
他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轻易地……
她想起很多年前,他们还是懵懂孩童,在冰冷的宫墙内相互取暖。
她被其他皇女欺负,是他像只护崽的小豹子一样冲上去,哪怕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不退缩。他们一起偷偷溜出宫去逛夜市,分享一串糖葫芦,他笑得见牙不见眼,说“沅宁,以后我当大将军,保护你!”
……
他们之间,早已超越了简单的君臣或爱侣,是融入骨血、相依为命的青梅竹马之情。
她无法接受他的骤然离开。
兵部、枢密院的官员以及暗卫统领匆匆赶来,跪了一地。
怜舟沅宁强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冷得像冰,仔细询问每一个细节,地形、伏兵人数、撤退路线、搜寻过程……她试图从这些冰冷的叙述中,找出一丝漏洞,一丝能证明他还活着的希望。
然而,众人的回禀与军报所述并无二致,甚至补充了更多令人绝望的细节——
断魂崖地势险峻,崖下是奔腾咆哮了千百年的沧澜江主流,暗礁密布,漩涡丛生,莫说是人,便是巨石落下,也难寻踪迹。连番搜寻,除了那几片带着许家军标记的残破甲片,再无其他。
“陛下,”兵部尚书硬着头皮总结,“根据现场情形推断,许贵卿他……生还的希望,恐怕……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怜舟沅宁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挥了挥手,疲惫地让众人退下。
殿内重新只剩下她一人。她颓然跌坐在龙椅上,支撑着她的那股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她用手撑住额角,指尖冰凉。
难道……真的……
就在她被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席卷,几乎要溺毙其中时,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暖玉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禀报:
就在她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巨大的恐慌和悲痛淹没之际,殿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内侍惊慌的通传:
“陛下!棠棣苑暖玉求见!说……说谌侍君听闻西境噩耗,受了极大惊吓,腹中剧痛……已……已见了红!”
“什么?!”怜舟沅宁猛地从龙椅上站起,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晃了晃,幸得及时扶住了御案才未倒下。
昭宁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了怜舟沅宁的喉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楚与混乱中抽离出来。她是帝王,此刻,她必须做出决断。
“传朕旨意!”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冷峻,“西境之事,由兵部、枢密院即刻拟定详细应对章程,加派精锐,扩大范围,沿河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暗卫全力介入,给朕查清埋伏真相!”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孙德阳,语速极快:“摆驾棠棣苑!传所有太医署男科圣手,即刻前往棠棣苑会诊!务必……务必保住谌侍君和皇嗣!”
龙辇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赶往棠棣苑。
寝宫内已乱作一团,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药味,扑面而来。
阿玖躺在榻上,脸色不再是苍白,而是一种濒死的灰败。
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单薄的寝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和微凸的小腹。他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锦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不受控制地痉挛着,下身的血迹虽然不算汹涌,却依旧触目惊心。
“陛下!”太医见到她,如同见到了救星,连忙跪禀,“谌侍君受了惊吓与冲撞,胎气大动,出血不止!万幸……万幸龙胎暂时尚未……但侍君本就体虚血亏,此番元气大损,情况……极其凶险!”
怜舟沅宁冲到榻边,一把抓住阿玖冰冷颤抖的手,触手的冰凉让她心胆俱裂。“阿玖!阿玖你怎么样?”
“疼……”阿玖几乎是下意识地呻吟,但是仅存的意识还是惦记着腹中的孩子,“孩子……陛下……救孩子……求您……保住他……”
“朕知道!朕知道!”怜舟沅宁连声应着,转头对太医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竭尽全力!朕要他们父子平安!”
太医们慌忙应是,施针的施针,熬药的熬药,整个棠棣苑如同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
经过一番紧张的救治,血终于勉强止住,阿玖也因力竭和药效昏睡过去,但眉头依旧紧紧蹙着。
为首的院判擦了擦额头的汗,跪在怜舟沅宁面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血是暂时止住了,龙胎……也勉强保住了。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沉痛:“经此一劫,谌侍君强行生育,本就是强弩之末,更是雪上加霜。莫说日后孕期艰难,痛苦倍增,便是……便是侥幸平安产下皇嗣,侍君自身……恐怕也已耗尽了所有生机,寿元……恐难长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