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被彻底吞噬,只剩下石壁上幽蓝色长明灯投下的、冰冷而死寂的光晕。
阴冷、潮湿、发霉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带着一种渗入骨髓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血腥锈蚀味。
镣铐冰冷沉重,其上铭刻的抑制符文如同活物般不断抽取着她体内本就微薄的灵力,更压制着阴煞石的气流,让它们如同陷入泥潭,运转起来艰涩无比,带来的缓解微乎其微。
后背被白辰剑罡撕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处,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没有丹药,没有伤药,甚至连一口干净的水都是奢望。
林晚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滑坐下来,蜷缩在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上,只觉得浑身冰冷,头晕目眩。
绝望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再次牢牢锁住了她。
完了吗?
重活一世,挣扎求生,机关算尽,最后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身陷囹圄,修为被禁,强敌环伺,重伤在身……还能有什么指望?
地牢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风声还是某种东西呜咽的细微声响,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她闭上眼,前世惨死的画面和白辰那冰冷怨毒的眼神交替浮现,让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不行!
不能放弃!
如果现在就认命,那她重生的意义何在?萧寂仙君的仇谁来报?自己的冤屈谁来雪?
强烈的恨意和不甘如同冰冷的火焰,再次在她心底燃烧起来,暂时压过了绝望和恐惧。
她必须活下去!
哪怕只有一丝希望!
她挣扎着重新坐直身体,不顾背后撕裂般的剧痛,开始尝试运转那残缺的《清心咒》。
精神力枯竭,识海刺痛,效果甚微。
她又尝试引导被严重压制的阴煞石气流。
那缕气流如同被巨石压住,移动起来异常艰难,反馈回的精粹也稀薄得可怜,对于严重的伤势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照这个速度,恐怕伤口还没愈合,她就已经因为感染或者虚弱而死在这里了。
怎么办?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被扔进来的、硬邦邦的黑馍和那碗浑浊的水上。
隔壁那个疯子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吃了你的馍……赶紧扔了吧……那玩意儿……是用罪渊入口的土和的面……吃多了……容易被‘下面’的惦记上……”
罪渊入口的土?
她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胸口。
那枚铜钱依旧沉寂,只是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的、恒定的温热,仿佛在默默抵抗着镣铐的压制。而它对脚下方向的隐隐感应,也并未消失。
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如果……如果这黑馍真的掺杂了罪渊附近的泥土,蕴含着一丝地煞之气……
那对于别人是穿肠毒药,对她而言,会不会是……续命的粮食?
阴煞石能吞噬金铁煞气成长反馈,那这大地煞气,是否也能?
赌一把!
横竖都是死,不如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不再犹豫,艰难地挪过去,先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那浑浊的冷水,冰凉刺骨,带着一股土腥味。
然后,她拿起那个硬得能砸死人的黑馍,张开嘴,用尽力气啃了下去。
“嘎嘣——”
牙齿差点被崩掉,馍硬得像石头,味道更是难以形容的粗糙苦涩,还带着一股极其微弱的、但确实存在的阴冷气息!
就是这股气息!
林晚眼睛猛地一亮!
她强忍着恶心和喉咙的不适,如同啃噬着仇恨 itself,一口一口,机械地、顽强地将整个黑馍硬生生咽了下去!
胃里像是塞进了一块冰凉的石头,很不舒服。
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丝微弱的阴冷气息,正在胃里缓缓散开,试图侵蚀她的生机。
就是现在!
她立刻全力运转起那被压制得几乎停滞的阴煞石气流,如同一个快要饿死的乞丐,疯狂地捕捉、吞噬着那些散开的阴冷气息!
过程依旧艰难缓慢,镣铐的压制力无处不在。
但这一次,阴煞石的气流明显变得更加活跃了一些!
那些被吞噬的阴冷气息(地煞之气)经过阴煞石的粗暴转化,化为一缕缕更加精纯、更适合她吸收的太阴菁粹,虽然量少得可怜,却真实地开始滋润她干涸的经脉,缓解背后的剧痛,甚至微微对抗着伤口的恶化!
有效!
真的有效!
林晚心中涌起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
虽然这“粮食”粗糙劣质,难以下咽,但至少能让她暂时活下去!甚至能缓慢恢复!
她不再迟疑,立刻盘膝坐好,将全部心神都沉浸进去,全力引导着阴煞石,炼化着胃里的黑馍,吸收着那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地煞之气。
时间在冰冷的修炼中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胃里的黑馍终于被彻底炼化吸收。
背后的剧痛减轻了一丝,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至少不再流血,红肿也稍微消退了一点。虚弱感依旧强烈,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空乏。
她缓缓睁开眼,眼底多了一丝微弱的光彩。
活下来了……暂时。
“嘿嘿……吃了吧?好吃吗?”隔壁那疯癫嘶哑的声音又适时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令人不舒服的戏谑,“‘下面’的土,味道是不是特别‘醇厚’?”
林晚沉默了一下,没有像之前那样恐惧或厌恶,反而低声回应了一句:“……多谢前辈提醒。”
那声音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更加古怪的笑声:“嘿嘿……嘿嘿嘿……谢我?小丫头有点意思……居然没死?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林晚没有再接话。
她知道,在这地牢里,任何人都不可信。这个疯子看似疯癫,说的话却似乎总暗藏机锋,是好意还是恶意,难以分辨。
保持距离,保持警惕,是生存的第一要则。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过着一种近乎机械的、暗无天日的生活。
每天只有一顿饭,一个黑馍,一碗冷水。
她不再抱怨,每次都如同进行某种仪式般,将黑馍艰难咽下,然后立刻全力运转功法炼化吸收。
镣铐的压制依旧强大,修炼效率极低,伤势恢复缓慢。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能感觉到,阴煞石对地煞之气的吸收和转化,似乎变得更加顺畅了一丝。自身经脉对这阴寒能量的适应性也在缓慢增强。
甚至那镣铐的压制力,似乎也因为持续对抗阴煞石和地煞之气,而被微弱地磨蚀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这个发现让她精神一振!
如果持续下去,或许有一天,她能部分摆脱这镣铐的压制?
当然,这个过程注定漫长而艰难。
除了修炼,她大部分时间都保持着沉默和警惕,耳朵却竖得尖尖,捕捉着地牢里的一切动静。
巡逻弟子的脚步声、其他牢犯偶尔的呻吟或咒骂、还有……每夜子时,准时从脚下传来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抓挠声。
那声音仿佛具有某种魔力,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带着一种无尽的怨毒和渴望。
隔壁的疯子每到这时就会变得异常安静,仿佛也在屏息等待着什么。
林晚从一开始的汗毛倒竖,渐渐变得有些麻木,甚至开始尝试去“倾听”和“分析”那抓挠声。
她发现,那声音并非杂乱无章,似乎……有着某种极其轻微的、断断续续的节奏?
只是那节奏太过微弱和混乱,难以分辨。
这一天,在她啃完黑馍,再次进入修炼状态时,她尝试着做了一个极其大胆的举动——她不再完全抗拒镣铐的压制和地煞之气的侵蚀,反而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炼化后的太阴菁粹,反向注入胸口的铜钱之中。
这铜钱神秘无比,屡次救她,更是对下方的“存在”有所感应。它或许需要能量?
过程异常艰难,那一点点精粹如同石沉大海,铜钱只是微微温热了一下,便再无反应。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
铜钱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道比之前清晰了少许的意念碎片,艰难地传递而来:
【……回应…………节奏…………三…………一…………】
节奏?三……一?
林晚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怦怦直跳!
铜钱是在提示她……下方那抓挠声的节奏?让她……回应?
如何回应?她也敲击地面吗?
回应之后呢?是福是祸?
巨大的风险让她犹豫不决。
但看着空荡荡的牢房,感受着体内缓慢到令人绝望的恢复速度,以及那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
她眼中再次闪过决绝。
赌了!
她深吸一口气,集中起所有的精神,耳朵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全力捕捉着那来自深渊之下的抓挠声。
吱嘎——吱嘎——吱——嘎——
她屏住呼吸,默默计数,用心记忆。
果然!在那混乱无序的表象下,隐藏着一种极其隐晦的、重复的叩击模式!似乎是……三长一短?然后又夹杂着变化?
她尝试着理解,并牢牢记住这个模式。
然后,她抬起被镣?锁住的双手,将手腕上的铁链绷紧,用铁链连接处的硬结,对着身下的石板,按照她理解的那个“三长一短”的节奏,**轻轻地、试探性地敲击了下去。
叩——叩——叩——叩…
声音很轻,在寂静的地牢里却异常清晰。
敲击完毕,林晚立刻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紧绷,等待着未知的回应。
时间一秒秒过去。
脚下的抓挠声……骤然停止了。
整个地牢陷入一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隔壁的疯子也仿佛消失了,没有任何声息。
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压力弥漫开来。
林晚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做错了吗?激怒了下面的东西?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死寂压垮的时候——
“咚!”
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都要清晰的撞击声,猛地从石板下方传来!
仿佛有什么东西,用尽力气,狠狠地撞了一下她脚下的地面!
整个石牢都似乎随之轻微一震!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地煞之气,如同受到召唤般,竟然透过石板的缝隙,丝丝缕缕地渗透了上来!
虽然依旧微弱,却远比黑馍中蕴含的那点残渣要精纯得多!
林晚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全力运转阴煞石,贪婪地吸收着这主动涌上来的“馈赠”!
精纯的地煞之气涌入体内,被迅速转化为丰沛的太阴精粹,如同久旱甘霖,疯狂滋养着她干涸的经脉和严重的伤势!
背后的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愈合的速度明显加快!枯竭的灵力也开始加速恢复!
这……这是报酬?对她回应的奖励?
就在她沉浸在快速恢复的喜悦中时。
那沉重的撞击声再次响起!
“咚!”
这一次,伴随着撞击声,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残缺混乱的意念碎片,如同挣扎着挤出深渊,猛地撞入了她的脑海!
【……饿…………痛…………锁…………七…………链…………】
饿?痛?锁?七链?
林晚瞬间明白了!
下面的那个“存在”,是在向她求救!它很痛苦,被锁链禁锢着,它需要能量!
而它支付“报酬”的方式,就是引导更精纯的地煞之气上来给她吸收!
这是一场……危险的交易!
她用回应给予对方一丝“联系”的慰藉,或者某种她还不理解的帮助,而对方则支付给她生存和变强的“粮食”!
虽然依旧危机四伏,但这无疑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她压下心中的激动,再次用铁链,按照之前的节奏,轻轻敲击回应,表示自己“收到”。
下方的存在似乎平静了一些,那浓郁的地煞之气持续渗透了片刻,才缓缓减弱消失。
抓挠声没有再出现。
地牢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死寂。
但林晚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她看着自己手腕上冰冷的镣铐,感受着体内明显壮大了一丝的阴煞石气流和加快恢复的伤势,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或许……
这绝望的地牢,对她而言,真的是一场……独一无二的造化?
就在她准备继续消化这次收获时——
“哐当!”
牢房铁门上的小窗突然被粗暴地拉开!
一张冷漠狰狞的牢脸出现在外面,恶声恶气地吼道:“煞星!滚过来!有人要见你!”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有人要见她?
在这地牢里?会是谁?
白辰?还是……其他什么人?
刚刚看到一丝希望,危机却又接踵而至。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艰难地站起身,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一步走向牢门。
无论来的是谁,她都必须面对。
活下去,才有机会揭开一切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