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尚可。”
冰冷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品评劣质点心的漠然,却让残存的三名猎骸队员如坠冰窟,肝胆俱裂!
吞噬归墟锁!这根本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那是教中长老炼制、专门用来禁锢强大存在的禁忌之物,蕴含着归墟本源的一丝法则之力,怎么可能被……被生吞下去?!还“味道尚可”?!
眼前的“林晚”,或者说占据了她身体的那个存在,究竟是什么怪物?!情报严重失误!这绝不是简单的残魂附体!
巨大的恐惧和认知的崩塌,彻底摧毁了他们仅存的战意。为首的小队队长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绝望的狠厉,似乎还想挣扎,但已经太晚了。
“现在……轮到吾了。”
“我”那双暗金色的眸子漠然扫过三人,仿佛在看三具早已冷却的尸体。刚刚吞噬归墟锁所带来的细微补充,似乎暂时压制住了部分反噬,让“我”能调动起一丝余力。
“我”没有再用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抬起了右手——那只刚刚轻易抹消了他们合击符印的手——对着三人的方向,极其随意地,轻轻一拂。
就像是拂去衣袖上沾染的尘埃。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绚烂的能量光华。
但就在“我”手掌拂过的瞬间,那三名猎骸队员周身的空间,仿佛变成了一面被无形巨力击碎的镜子,骤然出现了无数细密的、扭曲的黑色裂痕!
裂痕无声无息地蔓延,瞬间爬满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的护甲、他们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
他们甚至连最后的惨叫都没能发出。
下一刻,如同风化的沙雕,又像是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画,三人的身体连同他们身上的所有装备,就在那密密麻麻的空间裂痕中,悄无声息地、彻底地崩解、湮灭,化为了最原始的、细微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丝毫存在过的痕迹。
真正的……灰飞烟灭。
做完这一切,“我”的身体再次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周身上下那恐怖无比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急速衰退,眼底的暗金光芒疯狂闪烁,几乎彻底熄灭。
“噗——!”
又是一大口鲜血从“我”口中喷出,颜色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暗金。
强行吞噬归墟所带来的细微补充,显然远远不足以抵消强行苏醒并动用超越极限力量所带来的恐怖反噬。
“哼……”“我”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蕴含着巨大痛苦的闷哼,单膝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一只手支撑着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身体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扯动着千疮百孔的魂魄和经脉。
我(林晚的意识)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既震撼于寂那碾压一切的恐怖力量,又为他此刻糟糕到极点的状态感到揪心。
“寂!你怎么样?!”我焦急地在意识里呼喊,试图重新连接上那变得极其微弱的血契联系。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一片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虚无,以及透过血契传递过来的、那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极致虚弱和痛苦。
他这一次的强行苏醒和出手,代价远比上一次更加惨重!甚至可能……动摇了残魂的根本!
我必须立刻带他离开这里!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求生的本能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急切催促着我。我尝试着集中意念,努力想要重新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这一次,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那股冰冷庞大的意志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了血契连接的最深处,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沉寂。身体的掌控感迅速回归,但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将我淹没的、全方位的剧痛和难以形容的虚弱感!
仿佛整个身体被彻底掏空,又像是被万吨巨轮反复碾过,每一根骨头,每一条经脉,甚至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抗议!脑袋里如同有无数钢针在疯狂攒刺,那是神识过度透支的征兆。
“呃……”我瘫软在地,连一根手指头都动弹不得,只能像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刚换不久的衣服。
比刚才被猎骸小队追杀时更加狼狈,更加濒临死亡。
但我咬紧了牙关,知道现在绝不能晕过去。晕过去,就真的完了。
我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那三名猎骸队员消失的地方——空空如也,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寂的手段,干净利落得令人恐惧。
也幸好如此,否则留下任何痕迹,后续归墟教的追查都会更加麻烦。
地府通讯符还在怀里微弱震动着,似乎又有新的信息。但我现在根本没力气去查看。
休息……必须尽快恢复一点力气,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拼命催动那部无名功法,试图从周围污浊的空气里汲取稀薄的阴煞之气。但经脉受损严重,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吸收来的丝丝能量如同泥牛入海,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缓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就在我感觉意识开始模糊,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却精纯无比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我心口处的血契源头渗透出来,缓缓流淌向我近乎干涸的经脉和丹田。
这丝暖流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等阶的生命能量特性,所过之处,那撕裂般的剧痛竟然奇迹般地稍稍缓解了一丝,枯萎的经脉也仿佛久旱逢甘霖,恢复了一点点活力。
是寂!是他残存的力量在反哺我?!
可他明明已经虚弱到了那种程度……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来,说不清是感激、是担忧,还是别的什么。
顾不上多想,我立刻抓住这救命稻草,全力引导着这丝细微的暖流运转周天,修复着受损严重的身体。
效率依旧不高,但至少,我能感觉到力量正在一点点地、缓慢地回归。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丝暖流彻底消耗殆尽,我才终于积攒起了勉强能够行动的力气。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依旧疼得厉害,虚弱感如影随形,但至少能走了。
不敢在此地久留。猎骸小队全军覆没,归墟教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只怕是更恐怖的存在。
我踉跄着,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研究所相反的区域,深一脚浅一脚地逃离。
一路上,我将谢无弈给的敛息铃死死攥在手心,虽然知道可能效果有限,但总能提供一点心理安慰。同时,我也在反复回忆、消化着玉简里那些关于煞气运用的技巧,尤其是如何收敛气息、模拟死气伪装的部分。
或许是因为寂最后吞噬归墟锁和抹杀猎骸小队的动静,反而清空了周围一些低级的怨灵和异常,也或许是因为敛息铃和刚刚掌握的技巧起了作用,我一路有惊无险,并没有再遇到什么麻烦。
终于,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我拖着疲惫不堪、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身体,回到了之前藏身的那个废弃待拆迁的楼里。
一头栽倒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我几乎瞬间就要昏睡过去。
但我知道还不能睡。
强撑着最后一点意识,我掏出怀里那块依旧在微弱震动的鬼差通讯玉符,神识沉入。
果然有好几条信息。
最早是几条催促我汇报任务进展的例行问询。
接着是那条紧急提升任务等级到“甲壹”、警告我归墟教猎骸小队即将抵达、命令我立刻撤离的红色警示信息。发送时间,大概就是我刚被谢无弈传送走之后不久。
看来地府虽然技术古董,但对某些重大威胁的监控预警机制还是有的,只是这预警来得实在有些“马后炮”。
最后一条信息,是大概半个时辰前发来的。
【临时鬼差林晚,鉴于你超过六个时辰未进行任务汇报,且最后信号消失于明辉研究所高危区域,现进行最终确认。若收到此信息,请立刻汇报你的状态及位置。若一炷香内无回应,无常司将默认你任务失败,已殉职,并启动后续处理预案。】
默认殉职?启动后续处理预案?
我心里一咯噔。这可不行!虽然这临时工当得憋屈又危险,但至少目前还顶着这层皮,地府好歹算是个暂时的“靠山”(虽然极其不靠谱),也能提供一些信息和资源(虽然劣质)。要是被默认死了,那才是真的彻底变成黑户,寸步难行!
我赶紧凝聚神识,忍着脑袋的刺痛,向玉符内传递信息:
【临时鬼差林晚回禀:属下未殉职!侥幸从研究所核心区域脱身,身受重伤,正在隐蔽处疗伤。研究所内部情况极其复杂,确有稳定的罪渊缝隙存在,并有自称‘归墟教’的神秘组织成员活动,进行某种利用罪渊煞气的禁忌人体实验!属下遭遇其‘猎骸小队’追杀,九死一生,方才侥幸将其击退(省略寂出手的过程,含糊其辞)。请求司内指示下一步行动!】
我将重要的情报上报,重点突出了归墟教和罪渊缝隙,隐去了寂的存在和谢无弈的帮助,并将击退猎骸小队的功劳模糊地揽到自己身上(反正死无对证),同时强调自己重伤,试图拖延时间,看看地府的反应。
信息发送出去后,玉符沉默了片刻。
就在我以为是不是又信号不好时,玉符再次震动,一条新的信息反馈回来。
这次的信息,不再是那种完全格式化的冰冷文字,而是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严肃?
【收到。你的情况已知悉。原地待命,稳固伤势,尽可能隐匿自身。会有‘巡查使’前往你所在区域进行核实与接应。在此期间,保持最高警惕,‘归墟教’极端危险,其手段诡异莫测,切勿再轻易涉险。】
巡察使?要来接应我?
这态度……似乎比之前好多了?是因为我上报了关于归墟教和罪渊缝隙的重要情报吗?
而且,这次的信息里,直接用了“归墟教”这个称谓,看来地府对这个组织并非一无所知,甚至可能早有积怨。
我稍微松了口气,有巡察使来接应,总比我自己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要好。至少暂时安全有了点保障。
但“原地待命”……这个地方真的安全吗?
我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仔细检查了这个废弃房间,又忍着疼痛,勉强布置了几个从谢无弈玉简里学来的、最简单的利用煞气干扰探测和预警的小手段,虽然效果可能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
做完这一切,我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角落一堆相对干净的废弃纸板上,几乎是瞬间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太累了。身体和精神的透支都已经达到了极限。
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
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寂那双冰冷漠然的暗金眼眸,一会儿是猎骸小队狰狞的金属面甲,一会儿是罪渊裂缝中翻滚的暗红色虚空和渗人的低语,一会儿又是黑无常那张毫无表情的惨白面孔和勾魂索的冰冷触感……
最后,所有的画面破碎,凝聚成谢无弈那双带着玩味笑意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还有他轻声说出的那句话:“……通往罪渊深处的‘小径’……”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极其阴冷纯净的威压骤然惊醒!
这股威压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秩序和威严,瞬间穿透了我布置的那点可怜的预警手段,笼罩了整个废弃房间!
地府的人!而且绝对是高手!比引我入无常司的那个鬼差强得多!
是巡察使到了?!
我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动作牵扯到伤势,疼得我龇牙咧嘴),全身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敛息铃和……那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到我身边的、蔫头耷脑的哭丧棒。
房间门口,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多了一个人影。
他并未穿黑无常那样的标志性黑袍高帽,而是一身暗蓝色的、材质特殊的劲装,腰间挂着一枚雕刻着繁复符文的令牌,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平静地打量着我,以及这个一片狼藉的临时藏身处。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残留的血迹和狼狈不堪的样子,最后落在我紧握武器、高度戒备的手上,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皱了一下。
“临时鬼差林晚?”他开口,声音平稳,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淡,但没有黑无常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是我。”我紧张地回答,并未放松警惕,“您是……巡察使大人?”
“无常司巡查尉,你可以叫我‘荆’。奉司内之命,前来核实明辉研究所情况并带你返回述职。”他言简意赅地表明了身份和来意,然后直接问道,“你的伤势如何?可能行动?”
“还……还能动。”我点点头,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看起来像个能正常沟通的,不像黑无常那么吓人。
荆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似乎在我刚才睡觉的角落和布置的简陋预警手段上停留了一瞬,然后道:“此地不宜久留,归墟教的人很可能还在附近搜寻。既然你能行动,立刻随我离开。”
“是。”我求之不得,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荆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带着我快速而隐蔽地穿行在废弃楼宇和复杂巷道中,路线选择极其刁钻老辣,完美避开了所有可能被窥视的区域。
他似乎精通某种隐匿和侦查的法门,偶尔会突然停下,示意我噤声,仔细感知周围动静,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沉稳的背影和专业的行动,心中稍安。看来地府也不全是黑无常那种动不动就要锁魂的狠人和不靠谱的通讯技术,还是有能干实事的。
或许……暂时跟着地府,是目前最安全的选择?至少能避开归墟教的直接追杀。
就在我稍微放松警惕,开始思考着接下来如何应对地府的询问,如何隐瞒寂的存在,如何利用“戴罪立功”的身份周旋时……
走在前面的荆,毫无征兆地突然停下了脚步。
此时,我们正穿过一条狭窄的、两侧都是高墙的巷道,前方出口的光线已经隐约可见。
“大人,怎么了?”我下意识地问,也停下了脚步,警惕地看向前方出口,难道有埋伏?
荆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的冷峻和平静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凝重,有审视,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甚至还有一丝决绝?
他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公事公办,而是锐利得仿佛要刺穿我的灵魂,牢牢锁定在我身上,或者更准确地说,锁定在我心口血契的位置。
我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极其不祥的预感!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敛息铃。
“林晚,”荆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种之前没有的、沉重的分量,“关于你体内那道‘残魂’……黑无常大人,有新的口谕让我带给你。”
我的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黑无常?!他果然还盯着我!
“什……什么口谕?”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发干。
荆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大人说:‘罪渊异动加剧,轮回秩序受扰,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
“你体内那道残魂,力量本质与罪渊同源,虽暂可控,然终为大患,其存在本身即为不稳定之源,易引归墟邪徒觊觎,亦可能加剧罪渊失衡。”
“今,赐你‘镇魂钉’一枚。”
荆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打造、表面刻满了无数细密封印符文的长条盒子。盒子出现的瞬间,周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一股专门针对魂体的镇压、禁锢、甚至毁灭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感到血契深处,那片死寂的虚无都似乎被这股气息刺激得微微波动了一下!
“命你,”荆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地府律令般的绝对威严,“于三日之内,寻机将此钉,打入你体内残魂核心本源之中,将其彻底……封印镇灭!”
“此事若成,你之前种种,可一笔勾销,无常司记你大功,甚至可为你申请转正,脱离‘临时’身份。”
“若抗命不遵,或三日之内未能完成……”
荆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意:
“则视为与禁忌残魂同流合污,意图危害阴阳平衡。届时,将由本使……亲自出手,将你与那残魂,一并‘清理’!”
“现在,做出你的选择吧。”
他手中的那个黑色金属盒子,缓缓向我递来。那枚所谓的“镇魂钉”尚未现身,其散发出的恐怖气息已经让我灵魂战栗,几乎无法呼吸!
我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黑无常……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寂!他甚至都不需要亲自来审问调查,就直接下了这道绝杀令!
彻底封印镇灭?!还要我亲手来执行?!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可不做……三天之后,这个看起来就很能打的巡察使荆,就会亲自出手将我们“一并清理”!
刚刚因为可能获得地府庇护而产生的一丝安全感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绝望的冰冷陷阱!
往前走,是亲手毁灭寂。
往后退,是两人一起被毁灭。
这根本……就不是选择!
看着我剧烈变幻、毫无血色的脸,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震惊、愤怒和绝望,荆的眼神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但那丝波动很快就被冰冷的职责所覆盖。
他依旧平稳地托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金属盒,等待着我的“选择”。
巷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枚尚未现身的“镇魂钉”的气息,在无声地散发着致命的威胁。
我的手指冰冷,微微颤抖着,看着那个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色盒子。
最终,我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抬起了沉重如山的右手,一点点地,向那个盒子伸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的盒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