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逸轩每月皆有定例的静修日。
这一日,他通常会封闭小院,敛息凝神,沟通天地,淬炼剑心。
院内需得绝对安静,连风声鸟鸣都显得多余。
沈墨霆深知其重要性,每逢此日,便会提前将小星澜带离小院,或是去学院办公,或是去林晓风、苏小婉处串门。
然而,这个静修日却出了点意外。
联盟总部突发紧急通讯,需要沈墨霆即刻前往处理一件涉及跨星域能源调度的事务,无法推脱。
他本想将小星澜托付给苏小婉,偏巧苏小婉接了炼丹堂的紧急任务,正在丹房闭关,周身涅盘之火缭绕,实在不适合带孩子。
沈墨霆看着扯着自己衣角,对即将到来的“分离”毫无所觉、正努力试图把一块灵果塞进嘴里的小星澜,又看了看不远处已然气息沉静、院门隐隐泛起隔绝阵法的自家小院,陷入了两难。
最终,他蹲下身,极其严肃、一字一句地对儿子叮嘱:“星澜,爹爹今天要在里面静修,非常重要,不能被打扰。爸爸必须出去一趟,很快回来。你就在院子外面的小花园里玩,绝对不能进去,也不能大声吵闹,知道吗?”
小星澜眨巴着大眼睛,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星澜乖,不吵爹爹。”
沈墨霆心中忐忑,又加固了一层小花园周边的隔音禁制(主要防外,也稍阻内),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匆匆离去。
起初,小星澜确实很乖。
他坐在小花园的秋千上,慢悠悠地晃着,看着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自己玩着手指,安安静静。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爸爸还没回来,熟悉的爹爹也在那个安静的院子里不出来。
周围的寂静,对于一个三岁多、精力旺盛的孩子来说,开始变得有些难熬。
他从秋千上下来,开始在草地上数蚂蚁。数着数着,觉得蚂蚁爬得太慢。他又去追那只最漂亮的蝴蝶,追了两圈没追上,有点气喘吁吁。
无聊感如同藤蔓般蔓延开来。
他蹲在院子那层无形的隔绝阵法前,小手试探着往前伸,立刻感受到一股柔和却坚定的阻力。
他记得爸爸的话,没有强行突破,只是把脸颊贴在那层无形的“墙壁”上,眼巴巴地望着里面紧闭的房门。
“爹爹……”他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里面毫无动静。
小家伙瘪了瘪嘴,心里有点委屈。
他退后几步,坐在草地上,拿出了他最喜欢的那个、苏小婉送的银铃手链——就是系在寂渊剑上的同款。他轻轻晃了晃。
“叮铃……叮铃……”
清脆的铃音在过分安静的花园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听着铃声,觉得心情好像好了一点。
于是,他开始有节奏地摇晃起来,叮铃,叮铃,叮铃……单调,却持续不断。
起初,这声音只是花园里的背景音。
但渐渐地,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铃铛本身蕴含的微弱安神灵力,在小星澜无意识的、带着某种情绪(无聊和一点点委屈)的摇晃下,似乎与他自身那独特的能量亲和力产生了共鸣。
铃声不再仅仅是空气的振动,而是开始引动周围环境中极其稀薄的能量微粒,形成了一种极其细微、却无孔不入的灵力波动。
这波动,如同水纹般,一圈圈扩散开来,触碰到了蓝逸轩布下的隔绝阵法。
院内,梧桐树下,蓝逸轩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正处于物我两忘的深层定境之中,寂渊剑意流转周身,与天地交感。
然而,一种极其古怪的“杂音”开始侵入他的感知。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声音,那已被阵法隔绝。
这是一种更直接的、作用于灵觉层面的“干扰”。
那“杂音”带着孩童特有的纯净气息,微弱,却执着,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持续不断地、轻轻地搔刮着他凝练如冰的剑心。
它不蕴含任何恶意,甚至带着一丝依赖和委屈的情绪,试图与他建立某种连接。
是星澜。
蓝逸轩立刻分辨出了这灵力波动的来源。他试图忽略,将心神沉得更深。
但那“叮铃”声引发的灵力涟漪,仿佛自带某种奇特的频率,总能在他剑意运转的某个间隙,悄然渗透进来。
它不破坏,只是“存在”,用一种蓝逸轩从未遇到过的方式,考验着他“绝对静寂”的定力。
他“听”到了儿子的无聊,感受到了那份被隔离在外的委屈。
时间在寂静与那无形的“噪音”中流逝。
当沈墨霆处理完紧急事务,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小星澜坐在草地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条银铃手链。
而小院周围,那层隔绝阵法依然完好,院内也听不到任何声响。
他松了口气,轻轻抱起儿子。
小家伙被惊醒,看到是爸爸,立刻委屈地搂住他的脖子,小声告状:“爹爹不理星澜……”
沈墨霆正要安抚,小院的隔绝阵法却无声无息地撤去了。
院门打开,蓝逸轩走了出来。他神色如常,周身气息依旧沉静冷凝,看不出丝毫被打扰的痕迹。
只有沈墨霆敏锐地察觉到,他眼底深处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无奈?
蓝逸轩的目光落在沈墨霆怀里、眼睛还红红的小星澜身上,又扫了一眼他手里攥着的银铃。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去儿子脸颊上沾着的一小块草屑。
然后,他看向沈墨霆,淡淡道:“下次静修,或许可尝试‘闹中取静’。”
沈墨霆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忍俊不禁。他低头对儿子笑道:“听到了吗?星澜,爹爹说,下次他修炼,你可以稍微……嗯,不用那么安静。”
小星澜没完全听懂,但感觉到爹爹好像没有生气,立刻雨过天晴,开心地晃了晃手里的铃铛。
“叮铃——”
清脆的铃声再次响起。
蓝逸轩听着这曾被他视为“杂音”的声响,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转身走向厨房的方向,留下一句:
“饿了。做饭。”
沈墨霆抱着儿子,看着蓝逸轩的背影,唇边的笑意加深。
看来,绝对的静寂或许并非唯一的道。
有时候,一点来自至亲的、带着铃音的“噪音”,也能成为淬炼心境的另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