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一路风驰电掣，无视了所有红灯，以最快的速度驶向北郊厂区。温澜安静地坐在后座，两侧是面色严肃的警察。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手心微微出汗。
车内的无线电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命令和汇报声。
“……爆破点已确定…”
“……当量计算最终确认…”
“……疏散完毕…”
“……倒计时准备…”
他们真的要强行炸开那扇门了。弟弟…就在那后面。自己正在接近那个真相。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离目标仓库尚有百米距离的一处临时设立的警戒线后方。这里被选为相对安全的指挥和待命点。
一名警察率先下车，替温澜拉开车门：“小朋友，我们到了。跟我来，李队在前面等你，不要乱跑。”
温澜点点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土味的空气，迈步下车。她看到不远处，李雯正站在一辆打开的指挥车旁，对着平板电脑和几名队员快速交代着什么，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硬和专注。
几乎在温澜下车的瞬间，李雯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她立刻对身边人做了个手势，大步朝温澜走来。
“李姐姐…”
李雯没有多余的寒暄，双手按住温澜的肩膀，弯腰命令道：“澜澜，听着。门马上就要炸开。集中注意力！仔细听，仔细感受！如果你再次感觉到那种让你非常不舒服的尖锐声音或者刺眼的光芒，或者任何让你觉得弟弟会害怕的东西，立刻、马上告诉我或者指出来！明白吗？”
“嗯！”温澜用力点头。
“…三…二…”
就在“一”和那声巨响爆开的瞬间！
李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伸出双手，不是捂住自己的耳朵，而是迅速地、紧紧捂住了温澜的耳朵，同时将她的小脑袋轻轻按向自己，用身体为她挡住了前方可能袭来的冲击气浪和巨响！
“轰——！！！”
沉闷却极具力量的巨响和震动传来，即使隔着李雯的手掌，温澜依然能感到那可怕的声波和震动。她的小脸埋在李雯的腰间，嗅到一丝硝烟味和对方身上干净利落的气息。
但紧接着，对讲机里传来的却不是成功的报告，而是A组队员惊愕的呼喊：“门破了！但里面…里面冒烟了！有明火！ repeat, 内部发生火灾！烟很大！”
李雯立刻松开了捂着温澜耳朵的手，脸色剧变。
“什么？！A组！报告火势！能否进入？！”
“破口处火势不大，但浓烟正向这边涌！里面看不清！火源似乎更深！”
“妈的！”李雯低骂一声，“疯子！”她立刻反应过来，这很可能是对方逃跑前故意纵火毁灭证据！
“所有单位注意！现场发生火灾！A组b组！立刻从车上取所有备用灭火器！优先控制破口处火势，开辟进入通道！医疗组准备！快！”李雯语速极快地下令，同时一把拉过温澜，“你跟紧我，但绝对不许靠近火源！”
温澜抬起头，刚好看到仓库破口处开始涌出滚滚浓烟，模模糊糊听着李雯的号令。
火？怎么会起火？！
她想过情况会很糟，想过会看到冰冷的仪器、挣扎的痕迹、又或者弟弟他…但她从未想过会是火！恬静…她的母亲…竟然为了消灭证据放了火？！她不管自身和弟弟死活了吗？
为什么？！她怎么敢？！她怎么舍得？！
那是耀耀啊！是她的儿子啊！就算他“没用”了，就算他是“失败品”，就能像垃圾一样被丢弃，甚至还要一同被这把火毁灭吗？！
这就是她算计一切、步步为营想要保护的“家人”？这就是她内心深处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可笑的、以为至少还有底线的人性？！
巨大的冲击和背叛感让温澜瞬间慌了神，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甚至出现了嗡鸣。她眼睁睁看着这些警察们拿着灭火器冲上去，看着浓烟越来越猛，那黑色烟柱仿佛直接灌入了她的胸腔，让她窒息。
耀耀…耀耀还在里面啊！
温澜被浓烟呛得咳嗽起来，但她死死盯着那漆黑的破口，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她。她突然挣脱了拉着她的警察的手，猛地向前冲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破口方向尖叫：
“弟弟！！耀耀！！你在里面吗？！回答姐姐！耀耀！！”
温澜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伪装，她真的怕了。怕自己那最坏的预想成真。她恨不得让自己跟他调换！
“温澜！”李雯猛地回头，一把将她狠狠拽了回来，力道之大让温澜踉跄了一下。手肘擦在粗糙的地面上，火辣辣地疼。但这点疼痛远不及她心中万分之一的悔恨和恐惧。
李雯对着她吼道，声音在灭火器的嘶鸣和火焰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严厉：“你给我待在这里！不许动！这是命令！”
她将温澜推给旁边一名队员：“看好她！”然后，她抓起一个灭火器，对着刚刚勉强清理出通道的破口喊道：“火势控制住了吗？里面什么情况？”
“门口火灭了！但里面还有火光和浓烟！能见度极低！”
李雯没有丝毫犹豫，将一块湿毛巾捂住口鼻，打亮强光手电：“我进去找孩子！你们继续压制火势，确保通道畅通！随时准备接应！”
说完，她弯腰猛地冲入了那依然弥漫着刺鼻烟雾和灼热气息的破口。
温澜被队员紧紧拉住，只能徒劳地挣扎着，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眼睁睁看着李雯的身影被浓烟吞噬，看着那个义无反顾地背影冲进了那片火海浓烟之中。
她浑身发抖，泪水混合着烟灰在脸上划出狼狈的痕迹，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耀耀…李姐姐…”
呵呵… 心里发出一声破碎的、近乎绝望的冷笑。人性？ 在绝对的利己和疯狂面前，一文不值。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死死盯着那漆黑的破口，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祈祷着，又恐惧着。
仓库内部能见度不足一米，热浪和有毒烟雾扑面而来。李雯压低身体，强光手电的光柱在浓烟中艰难地切割出有限视野。她看到一些仪器和设备正在燃烧，发出噼啪的响声。
李雯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明显是医疗和实验用途的设备，脸色铁青。她完全相信了温澜的话。这里的一切都印证着那些话的真实性。
“报告李队！发现侧后方还有一道小门！被从外面堵死了！”
“报告！发现一些散落的实验记录纸页！”
“报告！未发现任何人员！”
李雯听着报告，加快脚步用手电照着周围。无意看到桌面上某些字眼。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攀爬上心脏！
“温寻耀！温寻耀！能听到吗？！”她大声呼喊，声音在空旷而灼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微弱。
她凭借经验，往火势更凶的深处走去。终于，在手电光柱的尽头，她看到了那间实验室的轮廓！门开着，里面火势似乎更猛，文件柜、操作台都在燃烧，炽热的空气扭曲着视野！
而就在实验室中央，那张冰冷的金属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身上还贴着一些已经被烧焦卷曲的传感器贴片。周围的火焰正在吞噬散落在地上的纸张和材料，灼热的气浪不断烘烤着那张床！万幸的是，他所在的金属床区域暂时还没有被火焰直接吞噬，但周围已是火海！
“孩子！”
她顾不得周遭灼人的高温和不断掉落的燃烧碎屑，猛地冲了过去！脚下的地面滚烫，浓烟呛得她几乎窒息，但她眼中只有那个孩子！
她冲到床边，一把扯掉那些碍事的线缆和贴片，用自己的湿毛巾迅速盖住孩子的口鼻，然后弯腰，用尽全身力气将温寻耀冰冷的、软绵绵的小身体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就往外冲！
“人找到了！我出来了！接应！”她对着对讲机嘶哑地喊道，抱着孩子艰难地避开燃烧的障碍物，向着破口的方向冲去！
外面的队员听到喊声，立刻加大灭火力度，清理通道。
当李雯抱着温寻耀，踉跄着、几乎是摔出破口，重新呼吸到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时，她的作战服多处已被烤焦烫坏，脸上满是黑灰和灼伤的痕迹。
“医疗组！快！”她嘶哑地喊着，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孩子放在迅速铺开的急救毯上。
当李雯的身影终于再次出现，怀里抱着那个毫无生气的、小小的身体冲出来时，温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她猛地挣脱队员，扑了过去。
“耀耀！”
她看到弟弟那张毫无生气的、灰白的小脸，眼泪瞬间决堤。但紧接着，更刺目的景象狠狠刺痛了她的眼睛——
温寻耀裸露在衣服外的小臂和脖颈上，散布着几处明显的、新鲜的红痕和水泡！那是近距离被高温热浪或飞溅的火星灼烫出的痕迹！其中一处在他纤细的手腕上，甚至隐约能看到一点点焦黑的边缘，与周围苍白的皮肤形成骇人的对比！
他原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不仅承受了不知名的实验折磨，还在最后关头被无情的大火舔舐！
“啊…”温澜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抽气，几乎无法呼吸。她想过情况糟糕，却没想过会亲眼看到弟弟身上留下这样残忍的烙印！
医疗组迅速上前，一位医生立刻检查温寻耀的生命体征，另一位护士则熟练地开始处理那些明显的烫伤，动作轻柔却迅速。
“二级灼伤…需要立刻降温防止深度损伤…”护士快速说着专业术语，打开急救包。
温澜瘫跪在急救毯边，看着医护人员忙碌，看着弟弟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胸膛起伏，看着那些刺目的伤痕被盖上敷料。她的视线模糊了，巨大的悔恨和愤怒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
在算计所有人，包括自己的时候，她唯独没有真正算到，母亲会狠绝至此。
她竟然…还曾可悲地信任着这个家或许还残留着最后一点“人性”。
现实用最残酷的方式，在那副脆弱躯体烙下了血淋淋的答案。
李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惊魂未定的温澜，生死未卜的温寻耀，身后仍在冒烟的废墟…
恬静跑了，还放了火。
但至少，孩子救出来了。
然而，看着温寻耀那状态，李雯的心头笼罩着更深的阴霾。这场大火，究竟是为了毁灭什么？而这个孩子，在火起之前，又究竟经历了什么？
就在这时，李雯的电话再次震动起来。她看了一眼号码，是上级。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总指…”
“李雯，现场情况我们已经通过你们的执法记录仪看到了。这件事牵扯太大，远超普通刑事案件。现在命令你，立刻封锁现场，所有人员不得离开，原地等待总部特别调查组接手。重复，立刻停止一切自主行动，等待交接！”
电话被挂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