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一医院VIp监护区，走廊灯光冷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洁净却冰冷的气息。温寻耀所在的病房外，或坐或站地守着三四名姿态警觉的男人，他们沉默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窥探，也无形中将这方空间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病房内，各种监测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是温寻耀生命微弱的证明。他小小的身体几乎被白色的被子淹没，露出的手臂和脖颈上贴着敷料，脸色苍白得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
温澜安静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弟弟脸上，眼神沉寂如古井深水。从仓库火场到救护车，再到这间被严密看守的病房，所有的喧嚣、混乱和恐惧似乎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状况——弟弟暂时安全，但亦是重要“证物”或“标本”；自己则被置于一个看似受保护、实则被监视的尴尬位置；父亲被拘，母亲下落不明；而外界，沈钦她们的行动不知进行到了哪一步，林晟的眼手也无处不在。
就在这时，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无声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一个未知号码。
温澜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她缓缓站起身，替弟弟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而自然，然后才拿着仍在震动的手机，步履平稳地走向病房附带的那个小阳台。
推开玻璃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稍微驱散了病房内的沉闷。楼下是城市的万家灯火，遥远而模糊。
她接起电话，将听筒贴近耳边，没有说话。
“小鱼儿，”林晟依旧带着玩味的低笑，“你有带出我想要的东西吗？”
温澜的目光落在远处虚无的夜色中，声音平静无波：“叔叔。他不就是你要的吗？这集的戏份，您还满意吧。”
“哈哈哈哈哈…”林晟的笑声传来，“精彩，确实精彩。可惜啊，主角怎么没有参与进去呢？”
“让叔叔失望了，毕竟您的小鱼儿，还只是条鱼苗。时刻被约束着...”她顿了顿，也轻轻笑着反问“您不怕，这通电话被发现吗？”
“哼…”林晟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那些眼睛？他们只会看到我想让他们看到的。倒是你，小鱼儿…”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下次表演，记得更投入一点。”
短暂的沉默。温澜趁着间隙，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叔叔...您知道恬静博士去哪了吗？”
电话那头，林晟似乎挑了挑眉，语气多了戏谑：“嗯...终于舍弃‘妈妈’这个称呼了？很好，有进步。不过。”他干脆利落地答道，“我不知道。”
温澜蹙眉。连他也不知道？恬静是带着核心数据彻底消失了，还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似乎很满意她的沉默和思索，林晟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微妙：“你的表现很出色，饲主很满意。不过，你招惹来的那些烦人的小苍蝇们...嗯，来头似乎也不小。”他像是在评价一场戏剧的配角，“你可以先想想。如何与他们周旋，我允许了。”
但他的声音旋即染上冷意：“但，你知道的，不要真的背叛我。你弟弟，自己养好。还有，不要被人发现你‘看到’的东西，明白吗？”
温澜心中一动——他误以为自己进入过实验室并看到了什么！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误差！
她不动声色地应道：“嗯。”
“很好。”林晟似乎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趣，电话被挂断。
她立刻刷新着新闻页面。几条标题指向性明显的报道已经开始在一些财经论坛和社交媒体上悄然流传——《温氏资产迷踪，神秘资金流向引质疑》、《知名企业家涉案被拘，未成年子女处境引担忧》…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清除掉手机上的浏览记录和通话记录。
接下来，该准备迎接访客了。无论是来哪里的，她必须利用好这场舆论。
病房内的灯光被医护人员调暗，只留下床头监测仪器屏幕发出的幽微光芒。
“小朋友，你也早点休息吧，你弟弟有任何情况都会第一时间处理。”护士轻声对温澜嘱咐道，指了指旁边那张狭窄的陪护床。
温澜乖巧地点点头，依言躺到了陪护床上。她闭上眼睛，呼吸放缓，仿佛已经沉入睡眠，但大脑却在黑暗中高速运转，梳理着纷乱的线索，评估着当前的局势，规划着下一步的行动。窗外的城市霓虹透过窗帘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水母之夜”地下实验室内。幽蓝的光芒仿佛拥有了呼吸。主屏幕上，那复杂而瑰丽的图腾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稳定的节奏微微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旁边分屏上，珑月平静的脑电波图谱竟与那图腾的每一次波动完美契合，分毫不差。
秦任行站在操控台前，平日里冷冽的眼中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台面，喃喃：
“它…她们…居然是同步的。奚鄀，这可真是神奇…”她独自低语，“她们究竟谁才是主体？月月和这个东西…如果互相影响着，那究竟是谁在引导谁？谁在依赖谁？”
她抬起头，仿佛在质问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天才：“你研究出这东西到底为了什么？你毕生心血不是倾注在‘神经网络’的宏观架构上吗？所以这是你并行研究的另一项终极？关于意识与能量…神经同步的具象化体现？”
眉头紧紧锁起，很是困惑：“那又为什么会让人造成…那种不可逆转的可怕异化呢？”
隐隐的不安促使她立刻抓起了手机，拨通了张海浪的号码。
通讯几乎在瞬间被接通，仿佛对方一直守在另一端。
“任行？怎么了？”张海浪的声音传来，带着沙哑。
秦任行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却依旧难掩其中的波澜：“海浪，这个东西…‘深蓝’…它的活性波动和月月的脑电波是完全同步的。它可能不仅仅是个接收器或刺激源，它更像一个…极其精密的‘同步器’。”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不确定，“但…我不清楚这种同步到底意味着什么，会同步到什么地步，边界在哪里。目前看起来…她们似乎真的存在某种…奇特的共生。”
通讯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张海浪也在消化这个惊人且超出理解范围的信息。但他很快稳住了心神，声音沉稳地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不用，”秦任行摇头，尽管对方看不见，“暂时还不需要。现在这些同步数据和模式我还需要大量时间进一步分析验证。你在家陪月月吗？”
“嗯，我在。”
“嗯。”秦任行似乎稍稍安心，“看好她…图腾现在虽然看起来是惰性的，但也像个随时可能喷发的沉默火山。月月身边…真的离不了人…”
“我们不是在努力吗。”张海浪的声音放缓，带着安抚的力度，“任行，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嗯…在努力了。”秦任行低声应道，随即转移了话题，似乎想从沉重的发现中暂时抽离，“温澜呢？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张海浪的声音恢复了汇报事务的冷静：“她父亲被拘，母亲失踪。她和她弟弟现在都在医院，有警方的人看守，暂时安全。温家产业的那些问题资料，她已经通过那些外部力量散播到网络上了，舆论已经起来。我让‘蜘蛛’处理过了，隐去了她们所有的Ip和操作痕迹，不会被反向追踪到。”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那个林晟，确实有手段。在我们和舆论发酵之前，他已经提前把自己和温家明面上的合作痕迹断得干干净净，仿佛他们只是宴会上偶尔点头的过客，没有任何私下往来一样。呵，跑的倒是真快。”
“嗯…”秦任行对这些并不意外，商场上的切割本就是常规操作。然而，张海浪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微微一怔。
“对了。让‘马’深挖那些外部人员背景时，发现那个赵校医，赵清…她的背景有点意思。”张海浪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跟你们秦家，似乎能扯上关联。”
秦任行闻言，秀眉微蹙，在记忆中仔细搜索着。姓赵…与本家关联？她忽然想起了一些模糊的传闻：“…好像是本家那边，很多年前…哪位叔伯的私生子？有点印象…当时闹得不大，好像是因为本家那个小儿子在外面打了人，牵扯出来的…？”她努力回忆着，“我记得那事时，我们正忙着处理毕业和实验室筹建，没太多关注…”
张海浪的声音传来：“或许…她能成为你未来在秦家立足的战友呢？”
“…不需要。别把她牵扯进来。”她缓了缓解释道，“秦家的事情太乱太脏了。她…听起来太简单，太脆弱了，不适合卷进这种漩涡。”
“嗯，明白。”张海浪没有坚持，“我会想办法保护好她们。你那边也别太熬着，早些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