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门口，没有犹豫，直接打开了房门。
关伯就像早已料到一般，依旧如同沉默的磐石，守候在门外走廊的阴影里。
“关伯。”张海浪开口，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同以往的沉静和力量，“我要见父亲。”
关伯古井无波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微微躬身：“老爷在书房等您。”
张海浪眼神一凝。父亲果然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他不再多言，大步朝着张震岳的书房走去。脚步沉稳，不再有之前的浮躁和虚浮。
书房内，张震岳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慢条斯理地沏着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锐利的眼神。听到脚步声，他头也没抬。
“想明白了？”苍老却充满力量的声音响起。
张海浪在书桌前站定，身体挺拔：“想明白了。之前是我蠢。”
“错在哪？”
“错在不该只凭一股蛮力往前冲，差点毁了布局，暴露了张家。更错在…忘了自己该站在什么位置，该承担什么责任。”张海浪的回答清晰而冷静，不再是赌气或敷衍。
张震岳这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儿子身上，似乎想从他眼中找出任何一丝不确定。半晌，他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还不算无药可救。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张海浪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又似乎穿透了夜色，看到了温家那个正在孤军奋战的小小身影。
“温澜用她的方式稳住了局面，也向我们传递了信息。林晟这条毒蛇已经被惊动，露出了獠牙，但尚未确定我们的存在。”他的思维变得异常清晰，“我们现在最好的策略，就是配合她，继续静默，强化隐蔽，让她在明处继续吸引火力，搅动局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但同时，我们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蜘蛛’需要更加警惕，全力监控林晟及其相关势力的任何异动，尤其是对温澜的监控和可能采取的行动，必须第一时间预警。‘豹组’和其他行动组随时待命，做好万一情况失控，强行介入捞人的准备。”
“还有，”他补充道，“
我们需要建立一条更安全、更隐秘的单向联络通道，确保在她需要的时候，能第一时间得到我们的支持，而又不被林晟察觉。”
张震岳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端着茶杯的手指却微微放松了些。
“秦任行那边…”张海浪提到这个名字时，喉咙哽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她的实验室研究不能停，那是我们理解对方技术、甚至未来可能反击的关键。我们需要给她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但也要确保她和实验室的绝对安全。”
他将自己能想到的、当前最紧要的事情一条条说出，虽然还不够完美老辣，但已然有了全局的考量和对各方资源的调配意识。
张震岳听完，沉默了片刻，缓缓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张海浪面前。
“喝了它。”
张海浪没有犹豫，端起那杯滚烫的茶，一饮而尽。苦涩与回甘交织的味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让他更加清醒。
“记住你刚才说的话。”张震岳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张家未来的路不会好走。奚鄀的债，月月的病，温家这摊浑水，还有虎视眈眈的林晟和他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每一样都需要你去面对。你可以依靠阿关，依靠任行，甚至依靠那个叫温澜的小丫头，但最终，拿主意、扛责任的，必须是你自己。”
“是，父亲。”张海浪沉声应道，眼神坚定。
“去吧。按你想的去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再来找我。”张震岳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寻常的谈话。
张海浪深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书房。
走廊里，关伯依旧等在那里。
“关伯，”张海浪停下脚步，“刚才我说的那些，立刻安排下去。尤其是温澜那边，‘蜘蛛’必须给我盯死了，绝不能让她出任何意外！”
“是，九少爷。”关伯躬身应道，语气中似乎多了欣慰。
张海浪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回那个禁闭他的房间，而是转身朝着家族内部的信息指挥中心走去。
他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站在他该站的位置上。
——
张家内部技术中心-“蛛巢”
“蛛巢”内部灯火通明，却异常安静。巨大的环形屏幕墙占据了大半个空间，上面流淌着无数数据流和监控画面，冰冷的蓝光映照着技术人员们专注的侧脸。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高效而压抑的氛围。
张海浪的出现让几个正在低声交流的技术人员瞬间噤声，纷纷起身：“九少爷！”
他没有回应，径直走到中央控制台前，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主屏幕。上面分屏显示着温家别墅各个角度的实时监控、城市交通脉络图、以及数个标记着“林晟关联设施”的监控状态窗口。
“信号源追踪结果。”张海浪的声音沙哑却不再有之前的浮躁。
一名负责通讯追踪的技术员立刻上前，语速飞快：“目标通话使用了至少七层加密跳转，最终信号源模拟定位在城西废弃工业区，但经过反向溯源和流量特征分析，高度怀疑真实源头在…”他敲击了几下键盘，调出一个地图，指向一个位于市中心的高档公寓区，“…这个区域，但无法精确到单元。对方反侦察能力极强。”
张海浪盯着那个区域，眼神冰冷。那里是林晟众多藏身点之一的可能性极大。
“温家外围监控密度提升至最高级别。所有异常信号，哪怕是最微弱的无线电波动或可疑的网络扫描，立刻标记分析。”他下令，“‘豹组’机动待命于温家三公里外预设点位。没有我的直接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指令被迅速下达。
他的目光又投向水母之夜。“实验室安全级别同步提升。”
“明白！”
——
林晟公寓
与“蛛巢”的冰冷紧张截然不同，林晟的顶层公寓弥漫着慵懒而奢华的气息。昂贵的雪茄烟雾袅袅升起，醇厚的酒香在空气中飘荡。
林晟穿着丝质睡袍，悠闲地靠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看着壁炉里跳跃的虚拟火焰。他手中把玩着一个古老的Zippo打火机，开盖，合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想起晚上和温澜的那通电话，他不由轻笑出声。
“小鱼儿…咬钩倒是咬得挺狠。”他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酒液，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和一种掌控一切的玩味，“报警，引来警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省得我再去给温智富那个废物施压了。”
他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而温澜的挣扎和反抗，不过是剧中增添趣味的情节。
“就是不知道，你这小身子骨，经不经得起后面的大风浪。”他对着虚空举了举杯，仿佛在向那个看不见的对手致意，“可别让我太快失望啊。”
就在这时，公寓门铃响起。林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走到控制面板前看了一眼监控屏幕，门外站着的是他的儿子——林锐。
林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按下了开门键。
林锐站在那，满面愁容的发问：“爸！温家…温澜家是不是出事了？我听说…听说警察都去了？”
林晟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儿子：“哦？消息这么灵通？看来你很关心那位温澜同学嘛。”
林锐被父亲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急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温澜她没事吧？她弟弟…”
“能有什么事？”林晟打断他，语气轻描淡写，“不过是小孩子闹脾气，惊动了警察而已。怎么，你很担心她？”他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带着审视。
林锐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避开父亲的目光：“没…没有。只是同学，听说出了事，问问而已…”
“是吗？”林晟拖长了语调，走到酒柜旁又倒了一杯，“同学之间互相关心是应该的。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警告：“别人的家事，少打听，也少掺和。尤其是温家，水很深，不是你该碰的。明白吗？”
父亲的话听起来像是关心，但他却感觉到冰冷的威胁。他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好了，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林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恢复如常，“记住我说的话。”
林锐看着父亲那深不见底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无力，最终只能转身离开。
看着儿子消失在门口，林晟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
“感情用事…真不像我。”他低声自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