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关于前额叶切除手术的、令人身心不适的谈话后，瑞琪明显调整了对凯莉的“试探”策略
他不再试图去触碰那些高深、危险、涉及精神或伦理灰色地带的魔法概念
他清晰地意识到，在那些领域，凯莉所拥有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体系，就像一片深不见底的雷区——他每一次试图探查，换来的不是答案，而是足以让他思维震颤、价值观受到冲击的“知识暴击”
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听到“冰锥”和“徒手搅动”时那种生理性的反感和认知上的无力感
于是，他的问题开始变得“安全”而“基础”
而又一次在庄园小径上被瑞琪以“请教魔法常识”为由“偶遇”并盘桓了将近二十分钟后，凯莉保持着温婉的笑容与他道别，转身走向自己小屋的每一步都仿佛带着无形的怨气
一关上门，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掉，几乎是带着一股无名火，她点开了通讯器，手指飞快地敲击着，将满腔的吐槽尽数发泄向那个唯一的、能理解这种荒谬情况的“同类”
【管管你世界的瑞琪，他是小孩吗？天天问来问去的——???】
信息的末尾，那个专属的蝴蝶结符号都仿佛带着一丝气鼓鼓的意味
飞艇上，RK几乎是立刻收到了这条充满怨念的信息
他看着屏幕上那句毫不客气的“管管你世界的瑞琪”，蝴蝶眼镜后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她是不是忘记自己和瑞琪的关系，和她与瑞琦不一样？
他回复，语气带着事不关己的淡然，甚至有一丝看热闹的促狭
【你不是老师吗，有点耐心——R】
这条回复无疑是在凯莉的火气上又添了一把柴。她几乎能想象出RK此刻那副隔岸观火的讨厌样子
【我的教学耐心不包括成年摩尔问的常识问题！现在这个试探太低级了——???】
她愤愤地补充道，强调着这种试探对她智商的侮辱
一个皇家骑士团团长，整天追着她问“魔法植物需要种在土里吗”、“传音水晶的原理是不是震动”这种问题？这简直比应付爱心教室里最天马行空的小摩尔还要让人头疼！
RK看着这条信息，几乎能听到同位体那边传来的磨牙声
他完全可以想象瑞琪是如何用那些看似愚蠢的问题，如同滴水穿石般，精准地折磨着凯莉那属于首席研究员的、高效且追求意义的大脑
‘用最低级的问题，消耗对手最高级的耐心……瑞琪，你这种无意识的报复方式，倒是意外地有效’
他几乎要为此“喝彩”了
同时，他指尖轻点，回复依旧简短，却带着一种精准的打击
【或许他觉得，安全的对付‘老师’，就该用‘学生’的方式？——R】
这条回复带着双关的意味，既点破了瑞琪可能是在故意用这种“幼稚”方式麻痹或激怒她，也微妙地讽刺了一下她目前经营的“老师”身份
凯莉看着这条回复，愣了一下，随即泄气般地瘫倒在沙发上
好吧，她承认RK说得有点道理，这种战术，让她有力无处使，她总不能因为对方问“魔法植物要不要种土里”而再次搬出类似于前额叶切除手术的案例吧？
瑞琪在用一种持续不断的、低强度的接触和看似无意义的提问，来观察她的反应，测试她的底线，让她在不断的应对中可能露出破绽
这种“钝刀子割肉”式的试探，确实比直接的质询更让人烦躁
她叹了口气，回复道
【……他赢了。我现在听到‘魔法’两个字都有点条件反射性的头疼了——???】
这次，符号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
RK看着这条带着认输意味的回复，终于低低地笑了一声。他能理解这种感受，被一个正直却固执的家伙用最“合规”的方式纠缠，确实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
他没有再回复
他现在有点好奇，当那位团长大人发现，他这种“学生式”的纠缠，反而成为了对方稳定采集数据的绝佳掩护时，会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而小屋里的凯莉，在吐槽完毕之后，情绪也渐渐平复
她坐起身，目光落在手腕的通讯器上，那里记录着刚才捕捉到的、异常活跃且清晰的时空波动数据
好吧，虽然过程让人烦躁，但结果……确实是高效的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
‘低级就低级吧’她对自己说‘只要能捕捉到信号，就算他天天来问一加一等于几，我也……我也忍了！’
为了找到瑞琦，这点“教学耐心”，她挤也得挤出来
可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又是一个午后，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瑞琪再次“偶然”出现在凯莉返回小屋的必经之路上
不出所料，他很快又将话题引向了魔法相关，这次是关于“不同材质对元素能量传导效率的理论差异”
凯莉听着他提出的常识的问题，看着他那张写满“纯粹求知”但眼底深处审视不减的脸，连日来积攒的烦躁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直视着瑞琪，脸上那惯常的温婉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疲惫和一丝被冒犯的锐利表情
“瑞琪团长”她的声音比平时清亮，也少了几分刻意的柔和，带着一种近乎坦诚的尖锐“我们能不能……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瑞琪被她突如其来的直接和神色的变化弄得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镇定，蓝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与探究“凯莉小姐，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您明白的”凯莉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宣泄感“我理解，摩尔庄园和我的家乡习俗不同，你们对魔法持审慎态度；我理解，作为一个新来的、背景有些特殊的摩尔，您对我抱有警惕，这是您的职责所在；我也理解，前两天那个手术，让你对我的知识体系有些恐惧，我完全尊重”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挫败的直率“但是，团长先生，您能不能不要再每天变着法子，来问我这些……这些，但凡上过几年基础课的小摩尔都知道答案的问题了？”
她列举道“魔法植物的培养方式、传音水晶的震动与能量存储模式，这些问题都可以合理的转换为——植物的培养方式和录音机的工作原理，反复回答这些问题，并不会让您更了解我的‘危险性’，只会让我觉得……”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最终带着点自嘲和无奈说道，“……觉得您是在浪费我们彼此的时间，或者，是在测试我的耐心下限”
她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就那样坦然地、甚至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表情看着瑞琪，等待着他的反应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近乎撕破友好表象的直言，让瑞琪彻底愣住了，他预想过凯莉各种巧妙的回避、滴水不漏的回答，甚至是被逼到墙角时的慌乱，却唯独没想过，她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并且……用一种近乎学术鄙视的方式，评价了他的试探“太低级”
空气仿佛凝固了，瑞琪看着凯莉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烦躁和无奈，那双眼睛里，此刻没有诡计和伪装，只有纯粹的、被打扰的不耐烦
这种反应……太真实了，真实到不像伪装
一瞬间，瑞琪甚至产生了一丝罕见的自我怀疑：难道自己的试探，真的如此……显而易见且缺乏技术含量？
他沉默了几秒，脸上的严肃线条稍稍缓和了一些，那层用于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露出了底下属于骑士团团长的冷静与审视
他没有否认，而是直接问道：“所以，你认为我的问题很幼稚？”
“是的，而且……”凯莉纠正道，语气也缓和了些，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如果您真的想了解什么，又不想接触一些血腥的我们庄园的黑历史，大可以直接说”
“用这种……嗯，迂回的方式，除了让我觉得您不信任我，并且怀疑我的专业基础之外，我看不出有其他效果”
她再次强调“我说过，我没有魔法天赋，但这不代表我缺乏相关知识，也不是代表提到魔法，我脑子里都是一些很危险的科学实验”
瑞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此刻的坦诚、直接、甚至带着点学术傲气的姿态，与他之前认知中那个温顺、隐忍、略带忧伤的“凯莉老师”截然不同
这种反差，反而比之前的完美无缺更显得真实
也许……他之前的试探方向，真的错了？
“我明白了”瑞琪最终点了点头，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但少了几分刻意的试探，“感谢你的直言，凯莉小姐，或许……我确实用错了方法”
他没有道歉，也没有承诺不再调查，但态度的微妙转变是显而易见的，他不再将她仅仅视为一个需要被试探的“可疑对象”，而是……一个需要换种方式去理解和评估的、复杂的个体
凯莉看着瑞琪离开的背影，这次他的步伐似乎少了一些疑虑的沉重，多了一些思考的意味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心情莫名舒畅了许多
‘果然，有时候直接掀桌子比陪着下烂棋舒服多了’她在心里想道
虽然冒险，但看来效果不错，至少，她短时间内应该不用再忍受那些“魔法常识问答”了
而她手腕上的通讯器，在她刚才情绪激动、与瑞琪正面交锋时，清晰地记录下了一小段异常强烈、稳定的能量波动峰值
【看来‘不耐烦’比‘耐心’更有效？——R】
RK的信息适时地传来，带着他一贯的洞察与讽刺
凯莉看着这条信息，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真正的、轻松的笑意
【至少能让他换个高级点的试探方式，我也能清静几天——???】
当然，为了防止这样的事态继续发生，她要给瑞琪团长上上眼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