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汴梁城在短暂的欢庆后,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节奏。
但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汹涌奔腾。
靖安侯钱贵的巡察司衙署,灯火彻夜未熄。
一份份加密的情报如同雪片般从不同渠道汇聚于此,经过专业人员的筛选、比对、分析,最终提炼出令人心惊的结论。
钱贵面色凝重地站在那张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几个新近被标注为深红色的区域上。
“河北刘延祚的兵马,前日已越过界桥,虽未打出旗号,但其兵锋直指我澶州方向,意图牵制陛下可能回援的兵力。”
“北汉方面,集结的军队也开始向边境移动,与韩通、张永德将军的部队形成对峙。”
“还有这里……”
他的手指点向汴梁城外,京畿地区的一个点。
“根据王中丞此前密报的线索,我们重点监控了祥符县那个叫赵四的农户。”
“发现他近日活动异常,频繁与一个过往的货郎接触。”
“而那货郎……我们顺藤摸瓜,确认其是铁鸦军外围负责传递消息的低级眼线!”
“他们传递的信息内容尚未完全破译,但其中反复出现了‘时机’、‘混乱’、‘雷霆’等字眼。”
副手在一旁低声道;
“侯爷,综合各方情报来看,铁鸦军像是在策划一场多路并进的全面反扑。”
“河北、北汉是明面上的牵制,而真正的杀招……”
他的目光也投向了汴梁城以及通往北疆的官道。
“恐怕就隐藏在我们眼皮底下。”
钱贵眼中寒光一闪。
“陛下北疆一战,打疼了他们,也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了。”
“他们想要‘混乱’,想要制造足以掩盖‘雷霆一击’的烟雾。”
“传我命令!”
他声音陡然转厉。
“汴梁城内,所有已知的、可疑的铁鸦军据点及关联人员,实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控,但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准动手,以免打草惊蛇!”
“加派三倍人手,严密监控皇宫各门、重要衙署、以及各位重臣府邸,尤其是张相、王先生等处!”
“通知韩通、张永德将军,加强城防与夜间巡逻,但对内只宣称是例行戒备,不得引起恐慌。”
“另外……”
他顿了顿,取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铜符,交给心腹。
“启动‘暗刃’小队,秘密出城,沿陛下可能回师的官道两侧,反向侦察,搜寻一切可疑迹象。”
“我怀疑,他们真正的目标,始终是陛下!”
“北疆他们失败了,但在陛下凯旋归来的路上,或许是他们最后,也是最好的机会!”
几乎就在钱贵下达命令的同时。
汴梁城内,一间看似普通的民宅地下,幽暗的烛光映照着几张毫无表情的脸。
正是之前密室中商议的那几人。
为首者,依旧是那个声音冰冷如金属摩擦的首领。
“北疆的失败,证明了目标的危险性远超预估。”
“他掌握了某种克制圣晶力量的方法。”
“常规的刺杀,在他面前成功率极低。”
“必须创造绝对的机会。”
他摊开一张简陋的草图,上面勾勒着汴梁城外的部分地形以及官道。
“根据‘寒鸦’传来的有限信息,以及我们对目标性格的分析,他在取得北疆决定性胜利后,不会久留,很可能在近期率部分精锐先行返回汴梁。”
“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他指向草图上的一个位置,那是一片地势略显起伏、官道需穿过一片稀疏林地的区域,距离汴梁约一日马程。
“就在这里,‘蜂群’将发动第一波攻击。”
“但不是针对目标本人。”
“那是送死。”
“第一波攻击的目标,是随行的文官、仪仗,以及部分非核心护卫。”
“目的是制造最大的混乱和恐慌,吸引并分散护卫目标的精锐兵力。”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其他几人。
“而真正的杀招,由我们‘幽影’残部亲自执行。”
“我们已通过特殊渠道,获得了三枚‘湮灭雷’。”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个深色的木盒,打开后,里面是三枚鸽卵大小、泛着不祥幽蓝光泽的晶体,表面刻满了诡异的纹路。
“这是由高纯度圣晶极端压缩而成,极不稳定,一旦以特定频率激发,会释放出覆盖方圆十步的毁灭性能量风暴,足以撕碎任何血肉之躯。”
“代价是……激发者亦无法幸免。”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
“我们需要三名死士,携带‘湮灭雷’,趁乱接近目标。”
“不惜一切代价,进入十步范围,然后……引爆。”
“其余人,负责为死士清除障碍,创造接近的通道。”
“明白了吗?”
密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摇曳。
片刻后,三个身影缓缓出列,沉默地躬身领命,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去执行一件微不足道的任务。
“很好。”
首领合上木盒。
“通知那个赵四,让他想办法在行动前一日,在村口老槐树上系一条红布,作为确认信号。”
“行动时间,定在信号出现后的第二个夜晚。”
“为了主人的荣光,为了清除变数,为了……世界的‘正确’。”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虔诚。
两日后。
北疆,陈稳临时行营。
北线战事随着耶律挞烈前锋受重创而暂时陷入僵持,契丹人变得谨慎起来。
陈稳深知欲速则不达,在重新调整了边境防御,并留下石墩主持大局后,决定率部分亲卫和文职人员先行返回汴梁。
京城初立,百废待兴,诸多大事需要他亲自决断。
“陛下,沿途已安排斥候清扫,大军明日一早开拔。”
亲卫统领禀报道。
陈稳点了点头,望着汴梁方向,心中并无太多凯旋的喜悦,反而有种莫名的沉重。
势运气旋依旧厚重,但其边缘,似乎总萦绕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他相信这不是错觉。
铁鸦军绝不会善罢甘休。
“传令下去,明日行军,加强戒备,尤其是夜间。”
“令斥候将侦察范围再扩大十里。”
“谨防偷袭。”
“臣遵旨!”
同一天下午。
祥符县,李家庄。
农户赵四扛着锄头,如同往常一样从田里回来。
他看似无意地走到村口的老槐树下,左右张望了一下,迅速将一条皱巴巴的红布条,系在了一根低矮的枝杈上。
他的手有些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胁迫的麻木。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佝偻着背,快步离开了。
他并不知道这条红布具体代表什么,只知道如果不照做,他那失踪的堂兄一家,恐怕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到,远处山坡的灌木丛中,一架单筒望远镜,正将他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目标已发出信号。”
观察者低声对着身旁的同伴说道,同时快速在纸片上记录着。
“立刻传回汴梁,禀报侯爷!”
“鱼儿,要咬钩了。”
夜幕渐渐降临,将山川河流、城池村庄一并吞没。
寒风呼啸,吹动着枯枝,发出如同鬼魅低语般的声响。
一场针对大陈皇帝,针对这个新生王朝心脏的致命刺杀,已然张开了它漆黑的网,静待着猎物的到来。
黑暗之中,杀机四伏。